汪氏瞅着在湖里激烈扑腾着的那个身影，恍恍惚惚的，一时竟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待身侧顾落雁惊呼了一声，提着裙角匆匆忙忙往亭下湖边而去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
本是欲跟着下去，将将转身却双腿一软，给瘫坐在了地上。
小跑出一小段路的顾落雁大抵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哎哟声，一回头看到自家母亲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知她是给吓到了；索性折了回来，挽着她一道下亭子迎人去了。
面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顾良秋从善如流地随在了她们的后面。
没多久，原本挤满人的亭子里便空无一人，再看湖畔的几棵垂柳边上，站着一堆的主子及家仆。
有人心急如焚地往湖畔再近了近，好似恨不得也下水去帮衬一把；还有些则是聚在已经哭成泪人的汪氏及顾落雁边上，说着类似老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之类的话语。
汪氏如今哪里听得进去？哭得越发伤心。
若说落水的是府里的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老夫人！本就年纪大，身子骨比不得年轻人；如今在湖里这么一浸泡，也不知会不会弄出个什么事来。
众人看着主母哭得肝肠寸断的，着实也是没辙，只得在边上陪着小心，就连劝慰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
目光皆是忧虑地落在湖里的那些人影身上。
顾长天得知半月湖出事了的时候，他正在给何大阁老冲泡着前几日才新得的信阳毛尖。
信阳毛尖十分稀少，大抵是物以稀为贵，城里的权贵都是争着抢着要。
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饶是四品知府的顾长天，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却不想，前几日有权贵求他办事，给他送了五两的信阳毛尖；他十分高兴，面上意思意思推辞了一番便收了下。
如获至宝。
如非是何大阁老来的这一趟，他断是不舍得把这宝贝拿出来泡了喝了。
这厢，他正边泡茶边就着信阳毛尖与何大阁老聊起来；还没聊上几句，便有丫鬟没顾上礼节急忙忙冲进了正厅里。
顾长天不明就里，站起来先斥了一声；待得知老夫人掉下湖的消息，他直接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一时不知自己要如何抉择。
一个是老母亲不会泅水，这当口掉水里了，无疑会威胁到她的性命，也不知眼下家仆把人给救起来了没有；一个是跟前正坐着权势倾天的当朝大宠臣何翰何大人。
他若是选择前者而把人家何大人丢在大厅里独自坐着，怕是要怠慢了人家，如此一来，也不知他会不会不高兴。
顾长天脸色变了几变，瞅着正等着回话的丫鬟好一会都张不开嘴。
何翰是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的为难之处。
他当下就站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罢。”
顾长天求之不得，当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丫鬟领路，自个儿紧着步子跟在了后头。
两位朝廷命官到的时候，下水的几名丫鬟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浑身湿透双眸紧闭的老夫人给捞上岸。
老夫人已经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得吓人；把她的身子晃一晃，软绵绵的。
汪氏吓坏了，在边上看着众人七手八脚给老夫人急救，哭得妆都花了。
顾长天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母亲，当下也顾不上身侧的大宠臣何翰，一脸疾色几步上了前，“怎么了？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力求让自己冷静，两道浓眉却控制不住拧在了一起。
在场的丫鬟及婆子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开口多事，余光则往一旁的主母身上飘了飘。
顾落雁泪眼婆娑的，亦是惊魂未定，“爹爹……”却是看看还昏着的祖母，再望望低头抽泣的母亲，怎么也说不出口。
越是这样，顾长天越是急；再次逼问之后，汪氏扛不住，扑在自家夫君的脚下痛哭流涕，“老爷，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也没想到母亲会给掉下湖啊……”
她抽抽噎噎地把在半月湖所发生的事给简单交代了一遍。
顾长天听得脸色都青了，“你……”千言万语都给堵在了胸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回头见自家母亲在大伙合力救助下忽地给呕出了一大口湖水，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他赶忙蹲了下来，沉重唤着，“母亲，母亲……”
老夫人倒是掀开了眼皮，却也只是把近在眼前的儿子给瞅了一眼便又头一歪，给闭上了双眼。
顾长天大惊失色。
好在有经验的婆子即刻探了探老夫人的鼻息，告知她活着，只是可能体力不支给晕过去了，他脸色才好了些。
赶忙让人把老夫人给抬回院子里，顺道遣人把府里的几位大夫都找过去，务必要老夫人平安无事。
大伙答了一声是，抬着人很是利索地远离了半月湖这个是非之地，只剩了何姓父女及顾家的几位主子。
顾落雁因着老夫人坠湖的事，如今早已冷静下来；眼见着自家爹爹脸色不好，生怕他一缓过来就要与母亲计较起这个事，便借着要去照顾老夫人的由头扶着双目红肿的汪氏便要走。
顾良秋瞅着二人的背影，清了清嗓子，就着何翰的之前的关切问话答了答，“今日的半月湖当真是怪，可怜老夫人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又在湖里泡了那么久，这折腾来折腾去的，水又还冰着，难怪会昏迷了。”将将走出几步路的汪氏母女脚步一下子顿住了，顾良秋只当没看到，又继续往下讲，“别说老夫人了，就是我，方才也差点给晃进了湖里头；也幸亏我反应快，才没遭了那份罪……”
何翰一下子就给听出了重点，“你差点也掉进湖了？”
顾长天原本就脸色难看，如今一听得这般说，当下身子就晃了两晃。
着实是经受不住打击。
原本欲要离去的那两道身影却是巴巴折了回来，顾落雁惊慌失措的，汪氏则像活过来了一般，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了顾长天的跟前。
“老爷，妾身有话要说。”
如今老夫人都成那样了，她无论如何都得保下自家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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