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剑左执-第1章 江湖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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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辽阔,水土丰厚,物产殷充,孕育了无数奇珍异兽。又因灵气充沛,花草野兽均受其泽被,幻化成形,世间一片欣欣向荣。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先有远古逐鹿之战,后有数百年前的妖鬼之乱,仍历历在目。天下之正道的五大门派视这些“异族”为不善,必须处置后快。千百年来,五大门派行走江湖,斩妖除魔,为世人所歌颂、称赞,那些“异族”在人世则战战兢兢,远离五大门派执掌的地域,寻找合适的修行乐土。江乌镇,一个富饶的城镇,这里的灵气薄弱,不宜修行,故不在五大门派的范围,但这里有着一个小有名气的道观——太清观,一个道家的门派,虽仅有数十年,但香火颇旺,司职占卜星象、镇宅风水、抓妖驱鬼做法事,口碑甚佳,在镇上老百姓心中的颇有地位。

    江乌镇--乌府,是镇上最有钱的一户人家之一,而另一个之一,就是江府。据说这个镇起初就只有江乌这两户人家,经多年发展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所有便取两家之姓,更名为江乌镇。江乌两家掌握着整个镇的货物流通及码头航运,又占据交通咽喉,成为一个巨大的中转站,故而富霸一方。

    江乌镇的主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甚是热闹。各种货物,各式摊位,应有尽有。卖艺的、小商贩、行脚商人吆喝的不绝于耳。而在主街的末尾,一个算卦的摊位格外地不值一顾。

    在江乌镇,几乎全镇上的人都是去太清观算卦求平安,没人会光顾这小小的摊位,所以整个镇唯一不好做的,就是这种生意。在算卦的摊位上,一男子正背靠椅子,双脚搭载桌上悠闲地哼着小曲,脸上扣着一本书,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门庭冷落。

    “嘿,小子,这都月底了,还没开张吧。”一旁的屠夫打趣说道。

    那人本来小声哼着曲,屠夫一说,他便提高的声音,好像再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屠夫接着说:“这个月也没见什么傻乎乎的外地人来,骗不到钱了吧。”说完还嘲笑几声。靠算命为生的江湖术士,走南闯北,在一处不能待太久,想来也奇怪,这人打小就在此地谋生,因为这里往来商人居多,倒还是能蒙骗些外地人。但时间久了,加上太清观的名气,这里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

    那人直起身起来,脸上的书滑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却不稚嫩的脸,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我有预感,今天就会有生意上门。”

    屠夫道:“哼,今天会有生意上门,骗谁呢。大家伙都知道,在这江乌镇,就属太清观灵验,谁会来你这里,就连外乡人,都是冲着太清观的名号去的。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少年摇了摇手指,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说有,就会有。”然后眼珠一转,对屠夫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屠夫一听,觉得有点意思。现在正值中午,无人买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颇有兴趣问道:“说,怎么赌?”少年“呵呵”一笑,道:“我今天若是开了张,你便割一刀猪肉送给我,若我没有客人,我便买你两刀猪肉,如何?”赌注不大,屠夫心想,要是这少年找人合伙起来欺骗自己,不就吃了闷亏,摇了摇手,道:“不可,不可,你这个鬼精,要是你偷偷差人来,我不是亏了吗?”少年说道:“放心,放心,我这一卦,绝对是外乡人。”屠夫有点迟疑,但细细想来,这算卦摊位已经两三个月没开张了,此时又是淡季,外地商人较少,根本不会有生意,但为了保险起见,屠夫道:“那还要有一个时间限制。”少年笑了笑,伸出右手,闭着眼睛,掐指一算,道:“一个时辰之内。”这下屠夫才放下心,道:“好,我跟你打这个赌。”少年拍手笑道:“得嘞。”

    接下来的时间,屠夫伸长了脖子,前看看,后看看。江乌镇不大,屠夫打小就生活在这里,是不是本镇的人一眼便知。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屠夫眼睛一亮,前方来了三人,为首的身材颇肥,穿金戴银,衣着华丽,一看便知是有钱商贾,而在这个镇上,有钱的人家除了江、乌两家之外,确实不少,但屠夫都几乎清楚,所以屠夫定三人是外乡人。屠夫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这么邪门吧。”此时回头看看少年,他已经站在路边,搓着双手,嬉皮笑脸地等候了。

    “左小右,你耍赖!”屠夫大声喝道。

    那少年名唤左小右。左小右奇道:“我怎么耍赖啦?”屠夫一时情急,拿起手中的杀猪刀,指着左小右道:“你……你不能……”本想说不能强拉人,可这开门做生意的,吆喝拉客乃正常,而且也没说不能这样做,屠夫顿时语塞,把手中的杀猪刀狠狠钉在肉板之上,懊悔不已。

    左小右见屠夫老实待在一旁,脸色不悦,但只要不为难自己就行,便大声吆喝:“算卦,算卦咯,不灵不要钱。”待到那三人走近,左小右快步上前,笑道:“这位大善人,要不要算上一卦。一卦一文钱,不准不收钱。”

    那为首的胖子商贾形色匆匆,见有人阻拦自己的去路,脸上不悦,道:“走开,走开,别挡道。”左小右笑呵呵道:“大善人,你我有缘,是上天安排我们见面的,就让小的为您算上一卦。”胖子显然很急,有些怒道:“听到没有,滚开,再不滚打死你。”说罢身后的两个下手正摩拳擦掌。

    “哎呀,这位大善人,我看您面有急色,眼神涣散,此乃破财之相呐,让小的给您看看。”说罢左小右便拉着那胖子的手,想拉他到一旁。那胖子手一甩开,攥紧拳头一抬,怒道:“嘿,你这小兔崽子,咒我是吗,不怕挨揍是吗?”左小右伸出双手挡在脸前,一副求饶的语气道:“诶哟,大爷饶命,饶命。”

    那胖子身后的人上前小声道:“爷,正事要紧。”那胖子听罢脸上怒气稍微缓和点,心想对方不过一个小孩,不和他一般见识,喝了一声“滚”以后,一变咒骂,一边就匆匆地和两个手下走了。屠夫见三人走的方向,正是“太清观”所在的方位,讥笑道:“他们这是去太清观呐。我就说嘛,大家都是冲着太清观的名声去的,谁会在意你这个小小的摊位,输了吧,快给钱。”可左小右“嘿”了一声,道:“我输了?现在还没到约定时间呢。你等着吧,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屠夫见左小右自信满满,想来是不服输装样子,拿起杀猪刀,从案前的猪肉上割出一刀肉,屠夫常年杀猪割肉,刀法精准,熟能生巧,一刀便是一斤,用麻绳绑好,摆在案前,有点得意道:“看好,这是一斤上好五花肉,你有本事就来拿我这一刀肉。”左小右也不甘示弱,道:“好,这肉我吃定了。”

    一个时辰的约定快到了,屠夫走到左小右的摊前,道:“小子,这时辰差不多了,人呢,怎么没回来?”左小右慢条斯理地喝着水,道:“不急,不急。”屠夫道:“时辰就要到了,你倒是自信满满的。我可告诉你,若是输了,你拿不出钱,我可是找你那爱喝酒的老爹拿了。”左小右眉间一紧,没好气道:“怕我不守信用吗?不就两斤猪肉吗,至于吗?”屠夫笑道:“我是穷怕了,能卖一斤算一斤,何况你这是两斤。”左小右“哼”了一声,道:“小心让你亏了这一斤肉。”屠夫笑道:“哈哈,我不怕,这时辰就快到了,这赌是我赢了……”话刚落,屠夫便看见前面走来三人,而且很急,为首的胖子似乎还是怒气冲冲,屠夫还没反应过来,那胖子便来到了左小右摊前,大声喝道:“小贼,把钱袋还给我,否则我废了你那双贼手。”说罢身后的两个大汉正摩拳擦掌。

    “诶哟,大善人,您回来了,是什么事让您生这么大气?”左小右丝毫不畏惧,还弯腰装做很恭敬的样子。那胖子被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喝道:“你装什么装,你偷了我的钱袋。我这一路上就你靠近过我的身边,除了你没别人了。来人,给我搜。”胖子身后两人应道,便上前搜身。

    左小右打开双手,一副任你搜的样子,无辜道:“大善人哟,您冤枉小的了。”胖子道:“冤枉?我刚进镇子的时候钱袋还在,从这里到太清观就一刻钟路,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丢呢?中途就在你这里停了一会,不是你还是谁。”左小右装着无辜地脸,正想为自己辩解,胖子的手下道:“爷,身上没有,其他地方也不见,怕是时间久了,易手了。”那胖子喝道:“给我打,给我砸,然后送官。”两人齐声道“是”,便挽起袖子就要动手。左小右不慌不忙道:“这位爷,您说我偷了您的钱袋,但现在又找不到证据,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冤枉我。”那胖子心里肯定是左小右偷了自己的钱袋,怒道:“冤枉你,钱袋就是你偷的,你早就把钱袋转移了,在你身上肯定是找不到。”左小易大声道:“那请问各位街坊邻居,我今天可曾离开这里过半步?”

    周围已经涌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有些人就是在这附近卖东西的摊主,都纷纷说道“好像他一直都在这里”。屠夫也走了过来,道:“这位爷,让我说句公道话,我就在他旁边,他的举动我都清清楚楚,他确实在您走后没离开过一步,也没人来过他这里。”胖子冷眼道:“哼,你们都是一伙的,当然是帮他了。”屠夫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还连带冤枉自己是同伙,顿时语塞。屠夫为人忠厚,人群里也有人为屠夫报不平。一时间杂乱起来。

    此时左小右依旧笑呵呵道:“这位大善人,既然东西不在小的身上,您就当破财免灾,如何?”胖子当然不愿意这样了事,因为他始终相信是左小右偷了自己的钱袋,道:“不行,就是你偷的,我要抓你去官府。”左小右道:“去官府我自然不怕。可官府讲究人证、物证,这物证,您在我身上也搜不到什么,这人证嘛,我这里多的是还我清白的人,这一场注定要输的官司您何必浪费时间呢?”胖子被左小右这一番话镇住了,想了想确实如此,既没有人证,也没物证,这官司是输定的,万一再被对方反咬一口就亏大了。左小右知道对方有点犹豫了,说道:“大善人,您可曾记得方才见面时我给你算过一卦?”胖子正在气头上,随口道:“那又......”随即身体微震,恍然道:“哦,你说我会破财?”左小右一拍手,喜道:“对了,我之前说您破财,可您不信,这不……”胖子连连点头,“对对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语气更是有几分信了左小右的话。左小右道:“您要是早点听我的不就好了吗?何必弄成现在这样。”胖子脸色平和下来,胖乎乎地脸上露出笑容,和气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到手的鸭子飞不走了,左小右也笑呵呵道:“无妨,无妨。”

    待胖子坐下来后,左小右正色道:“之前我观大善人面相,却有破财之象,但真正的大凶,却不在此,而在别处,小的可有说错?能和我说说吗。”胖子连连点头,连忙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这胖子叫王大海,是隔壁镇上的一地主,因为最近自己老是在梦中出现幻觉,怕是自己中邪了,便想办法驱邪。听说这里的太清观很灵,别匆匆赶来。可没曾想钱袋丢了,没钱什么都办不了。王大海道:“还请小师傅帮我,必有重谢。”

    左小右听了王大海一番话便知道没有说真话,如果是中邪,肯定精气外泄,方才叫嚷,还想动手打人,分明是中气十足,精力旺盛,想来王大海贵为一方地主,富甲一方,亏心事肯定没少做,左小右估摸着从这里下手,道:“万物皆有缘,您因为破财一劫而找到了我,说明我们有缘。”王大海点头笑道:“是,有缘,我与小师傅有缘。”左小右道:“既然有缘,为何有所隐瞒?不是你中邪,而是你府上的其他人吧。”王大海“呀”吓了一跳,连忙道歉道:“您真是活神仙,什么都瞒不了您,是我该死,是我该死。”左小右冷冷道:“你既无诚心,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王大海急道:“别呀,小师傅,小的知道错了,我一定如实相告,还请活神仙救我。”左小右心里暗笑,这王大海心里对自己已有八分信了。

    左小右心里虽偷偷暗笑,但假装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我有缘,我便为你算上一卦。”右手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一会,故作惊讶道:“您这是家里有不祥之物啊,此物专缠女子之身,凶煞异常。”王大海此时已经彻底服了,连忙道:“对,您老……您真是活神仙,说得分毫不差,贱内近几日每晚像中了邪一般,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还望大仙施恩。”左小右道:“可我这里是风水算卦,这诛邪的活,我可干不来。”王大海经商多年,精通人情世故,知道这是话里有话,立马笑道:“若大仙能屈身帮我驱邪,小的必会涌泉相报。”左小右心想这人一点即通,省了好多话,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两件东西,两张符纸,一铃铛,道:“想太平不难,只需要将这两门神画像贴于贵府大门之上,再配上这金刚铃以镇之,那些不祥之物便不敢靠近半分。”

    王大海连忙一边说“多谢,多谢”,一边便伸手要拿桌上的两件东西。左小右用手一拍,压住这些事物,笑呵呵道:“王大善人,我这两件法器可不是白白送人的哦。”王大海连忙点头,道:“是,是,可我这不是把钱袋丢了吗,但是您放心,日后我一定补上。”左小右摇头道:“那可不行,这些都是孝敬给神灵的,王大善人不会不知吧。”王大海点点头,可身上分文没有,也为难了,道:“请小师傅指点。”左小右道:“知道你没钱,那看看身上有什么物件抵押也可以。”王大海恍然,笑道:“好说,好说,您看我这玉扳指如何。”说罢取下右手拇指上的翠绿扳指,交予左小右。左小右拿起端详一会,赞道:“这是好东西啊。”王大海心里一阵绞痛,这玉扳指价值不菲,可比起这些,家里的邪祟才头痛,不得不忍痛割爱。

    左小右看了一会,把玉扳指交回道王大海手中,闭着眼摇了摇头,不说话了。王大海心里一愣,心想“难道这玉扳指还不够?”心里暗骂左小右贪心,趁火打劫。本想一怒之下,一走了之,却无可奈何,一拍桌子,道:“好,小师傅您尽管开口。”左小右摇摇头,不悦道:“此事随缘,不能强求。既然王大善人认为在下为区区钱财,就请您离去。”这欲擒故纵之计,王大海自然知晓,心里暗骂左小右“又想做婊子,又要为自己立牌坊”,王大海装作赔罪的样子,道:“是是,在下冒犯了,还请小师傅示下,指点迷津。”

    左小右心知戏演到这里就行了,正色道:“好吧,既然王大善人一心向道,我也指点指点。”说罢手指指向王大海腰间处。王大海低头一看,是自己腰间上佩戴的一块玉。王大海一愣,本能摇了摇头,道:“这个万万不可,这可是我.....我家传玉佩。”左小右见王大海爱惜如命,冷冷道:“既然王大善人不肯割爱,我也不强人所难。王大善人只需付我一文算卦钱即可,至于诛邪之事,另请高明吧。”左小右起身,欲收拾桌上的东西,关门大吉。

    王大海见左小右神色不满,略带歉意道:“不是,小师傅误会了,这是我的传家之宝,擅自易手唯恐不孝。”左小右蔑视道:“哼,传家之宝?不孝?王大善人真会说笑。我可没听说传家之宝会招来不详之物。”王大海身躯一震,惊恐道:“您……您说什么呢?”左小右低声道:“您可真是明知故问,好好想想这块玉是怎么来的。”王大海突然起身,“扑通”一跪,惊恐道:“小师傅真是洞悉天机,请小师傅救我。”左小右上前扶起王大海,扶他坐上椅子上,道:“我赠你门神和金刚铃,可保你在宅内不受侵扰。若想彻底清净,非弃此玉不可。这玉的来历我便不多说,本想好心帮你,却以为我贪财,若舍不得此玉,尽可现在离去。”王大海此时已经惊慌不已,连忙解下玉佩,双手捧上,道:“请小师傅救我。”

    左小右接过玉佩,心里暗喜,叹道:“王大善人,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在做,天在看,您说呢?”王大海颤颤巍巍,几乎要向后倒,还好有两个下人扶着,边擦汗边道:“是,是,求小师傅恩赐,保我安度晚年。”左小右道:“邪物已除,只要大善人今后本分做事,定会长命百岁。拿好法器回家吧。”王大海此刻还心有余悸,连忙点头。收了两件法器后,在两个下手搀扶之下,缓缓离开了。王大海走远后,左小右拿着那块玉佩,道:“古之君子必佩玉,比德于玉,这么好的一块玉落在你手上,岂不是糟蹋了。”

    “嘿,小右,你真行,真看不出你有这本事,我服了。这肉你拿着。”屠夫此时拎着一刀肉,递给左小右。虽然有些不舍,但愿赌服输。左小右接过肉,懒懒说道:“算卦之术,本来就是观人之术,说话之术,骗人之术。不过猜到他心意几分,再吓吓他,居然奏效了。”

    屠夫自是不信,方才见左小右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从王大海的表情上看,字字句句都分毫不差,半信半疑道:“怎么会呢,连我这外人都知道,你对他所求之事了如指掌,对答如流,之前还说他会破财……”

    左小右晃了晃那一吊肉,道:“那你既然愿意信,就说明我这里卜卦比那个太清观灵验得多吧,日后记得照顾我生意。”屠夫点点头,摸出一文钱,道:“行啊,今天我算开眼了,要不给我算上一卦?”屠夫本就不信左小右本事,可今天左小右未卜先知,令屠夫惊讶不已,故而也想讨上一卦,已辩真假。左小右却摇摇头,道:“一天一卦,明儿请早。”说罢便收拾东西,提着猪肉走了。

    左小右提着猪肉穿街过巷,来到一户比较简陋的屋舍,推门而入,喊道:“老爹,我回来了。”“今天这么早,是不是开张了。”屋舍里的小厅,一张小桌上,一人坐在长凳之上,边喝酒边吃着桌上的花生米。那人年纪约四十来岁,衣服破旧但还算整洁,脸上通红,看来已经喝了不少,这人便是左小右的父亲,左一彧。

    左小右把一小袋丢在桌上,淡淡道:“今天的。”左一彧拿起了掂了掂,笑道:“都说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你这一手够大半年呢。”左小右道:“小意思,顺手摸的。”原来这钱袋真是左小右趁机在王大海身上施展妙手偷的。左一彧不仅没有责备左小右偷人钱财,反而赞道:“看来又是哪个吸血鬼被你盯上了,来了个劫富济贫。”左小右道:“这你就别管了,这钱够我们吃喝很久的了,你不要老是买酒喝,照你这喝法,不过三五月,我又要去摸别人钱袋糊口了。”左一彧打了一个嗝,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叫你偷了,我平日教你的卜卦看相呢?靠这个你就可日进斗金。”左小右没好气道:“现在整个江乌镇的卜卦生意,都被太清观占了,我也只有趁外乡人来的时候骗骗人家,你数数,我出师这几年,你的酒钱,有多少是我卜卦得的?要不是靠摸人钱袋,我们早就饿死了。”左一彧大骂道:“妈的,这太清观欺人太甚,以后有事千万别来求我。”左小右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人家堂堂太清观会求你,少做梦。少喝点酒,今天我还顺手弄了猪肉。晚饭也有着落了。”左一彧打了一个嗝,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真有本事。”

    左小右道:“我今天在人前露了一手,只要这个流传开了,说不定会有生意上门。”左一彧不做声,喝了一碗酒,忽然说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是不是拿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左小右心里一愣,暗骂左一彧精明,瞒不住,只好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正是从王大海那里骗来的,道:“本是一块好玉,可惜被玷污了,不忍心看着它受苦,就顺手骗过来。”

    “是块好玉。”左一彧赞叹道:“这是一块古玉,很有灵性,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血灾玷污。”左小右手里的玉,确实晶莹剔透,但玉里已经隐隐约约有血丝状,乃不详。左一彧从怀里拿出一个龟壳和三枚钱币。只从左小右出师以来,就没见过左一彧碰过这些东西,问道:“怎么?”左一彧没有答话,把三枚钱币放入龟壳里,摇了几下,钱币撒出,左一彧看后手指一算,默念道:“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左小右问道:“老爹,你在算什么?”左一彧道:“我在算这块玉与你的缘分。”左小右奇了,道:“我的?”左一彧点了点头,道:“不错,此玉乃不详之物,非寻常之人能佩戴,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左小右没好气道:“这么邪乎?难不成只有你能佩戴?想要这玉你就直说。”左一彧道:“那当真奇了,就我命硬,不怕。”

    左一彧喝了口酒,然后自言自语道:“潜龙勿用,是凶是吉,都在这潜字之上。”左小右问道:“何解?”左一彧道:“何解?就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潜龙,潜龙,潜藏不出,懂吗?”左小右倒是不以为然,说道:“好呀,反正我也不想再冒着危险摸人钱袋了。”说罢便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左一彧不解,没好气一拍,道:“伸手干嘛?”左小右大声道:“钱啊,不给出门做生意,那怎么糊口,难不成让我天天去摸人钱袋子?还不从你身上拿。”左一彧一边打开钱袋,一边说道:“臭小子,学会讹钱了,也罢,就给你一些生活费。”钱袋里都是成色十足的锭银,左一彧眼睛一亮,本摸出三枚,但想想又放下一枚,把两枚放在桌上,道:“诺,拿去。”左小右收起锭银,道:“小气。”说罢便拿着那刀猪肉做饭去了。

    第二天一早,左一彧就不见人了,只是在桌上留了字条,说是外出远游。从左小右十五岁起,左一彧每年都要去远游一次,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左小右也好奇问过,可左一彧总说,增长见识,提高修为。可左小右不信,总觉得是见老相好去了,因为每次左一彧都带了很多钱走,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奇怪的是,左一彧把玉佩留了下来,还叮嘱左小右贴身收藏,一向贪财的左一彧居然留下这玉佩,让左小右百思不得其解,要换平日,左一彧早就当了换酒钱。

    左小右手里拿着那块玉佩,心想,连左一彧都不敢当,看来确实有些邪门?古玉在手里,透着阵阵清凉,只不过古玉里的血丝透着月光显得阴深,像一股血雨腥风已将刮来。左小右喃喃自语道:“古玉呀,古玉,我可是把你从恶人手里救回来了,玉可养人,亦可害人,千万不要害我呀,我可是你救命恩人。”然后把古玉收入怀里,又记得左一彧昨晚的嘱咐,不能出门做生意,掂了掂手上的银锭,道:“那就出去大吃大喝吧。”

    没有左一彧这个光吃不做事的人在,左小右过得自在些,加上身上有一笔钱,下馆子,逛庙会,日子过得逍遥,不知不觉两月已过。一日,太阳高照,左小右正躺在床上酣睡,梦到自己在酒楼大快朵颐,正吃着香,屋外大门“碰碰”直响,扰了美梦。

    “烦死了,谁呀!”左小右好梦被惊醒,不耐烦道。他本来不想理会,但这敲门声不断,直钻脑子,搞得左小右脑袋胀疼。“敲什么敲,死人了吗?本大仙最近不做法事不接活......”左小右一边咒骂,一边把门打开。门前站着五人,高矮胖瘦都有,左小右定眼一看,五人之中就认识一个矮矮的胖子,正是前些时候被他摸钱袋的王大海,王大海见到左小右也是一愣,身边有一个瘦瘦的人,穿了一身道袍,后面三人高高壮壮地,更像是打手。

    “难不成发现我摸了他钱袋,现在上门闹事。完了完了,要想想办法。”左小右见对方来了三名打手,心冷不防一惊,睡意全无。

    “呵呵,小师傅,多日不见,可曾记得我呀。”王大海笑呵呵道。看这样子不像闹事的,左小右点了点头。心想“难不成这家伙是感谢我来着”,笑道:“哦,王大善人呀,怎会不记得,近来可好呀。”

    王大海双手一躬,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左小右稍稍放心,对方既然不是来闹事就不怕,道:“好说,来来,里面请。”把众人请进屋里。

    “王大善人怎么有空光临我寒舍呀。”左小右道。王大海看了看屋子,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道:“都说大隐隐于市,果真如此。”左小右知道这个恭维的话,也附和一声道:“哪里哪里。”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请问左师伯老人家在吗?”说话的是身穿道袍的人。“什么左师伯,奇了怪了。”左小右心里疑惑,问道:“请问阁下是?”“这位是太清观的邓林道长。”王大海说道。左小右这时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定是遇到难题了,才来请求帮助。道士这一行当和其他一样,如果自己做不了请别人,无疑是砸了自己招牌,但这不仅砸了招牌,更是颜面尽失。可堂堂太清观有求与自己,确实奇哉怪也。顿时觉得有点意思,抱拳不明所以道:“同行啊。可左师伯是........”邓林缓缓道:“左师伯没跟您提起?他与家师是同门师兄弟。”左小右大吃一惊,没想到左一彧还有这一身份,连忙道:“哦,这样,家父远游去了,归期不定。”

    此话一出,只见邓林和王大海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缩,大感惆怅,邓林更是双手紧搓,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目光游移,不知所措。王大海也急,但并没有邓林这般,过了一会便镇定下来,对左小右道:“小师傅,我们找令尊有急事,您看看可有什么法子?”左小右摇了摇头,道:“家父云游天下,这天下如此之大,寻人可谓大海捞针,难。”左小右不是说谎,他确实不知道左一彧身在何处。

    “那可怎么办?”王大海道。看了看左小右,恍然道:“咦,不是有您在吗?”左小右心中明白,连忙摆摆手道:“别,王大善人,您是知道的,我不会降妖伏魔。”王大海竖了竖大拇指,道:“您看,我们什么都没说,您就已经未卜先知了,真神。”左小右心知中了套,道:“过奖,我也就这点微末道行,算命测字还行,这除妖就……”王大海笑道:“小师傅您先听我说,这次是我一好友,和我上次一样,被那种东西……您只要像上次那样,赐几道符咒镇宅即可。”

    左小右心里“哼哼”几声,道:“要是几道符咒就能了事,这太清观何必找我。要知道太清观的镇宅法器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是不是,邓道长。”王大海看向邓林,邓林点了点头,意思是确实如此,然后道:“既然你是左师伯的儿子,那左师伯一定教你除妖的本事。”

    “从没”。左小右答道,心里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暗骂道:“好你个老家伙,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和我说。难怪了,这太清观死皮赖脸地求人,原来说到底是一家人,自家人求自家人,不算砸招牌。平日里你们风光占尽,不留活路,犯难了才想起我来,不去,让你们自作自受。”然后静静说道:“此事确实没听家父提起,而且我实在没有什么除妖之能,您另请高明吧。”这逐客令王大海和邓林二人心知肚明,只见王大海在邓林耳边低语几句,两人四目相接,点了点头,朗声道:“去请小师傅入府。”这句话不是说给左小右,而是说给那三个下人听得,三人齐声一应,伸手抓向左小右。

    “喂,你们干什么,别过来啊。”“两位,请听我说,我真不懂降妖伏魔啊”“救命啊”……无论左小右如何喊,都无济于事。就这样,在三个大汉的“恭请”之下,左小右被请上了不知去哪里的轿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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