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军······”晟本来活蹦乱跳跑进营帐，但是看着苏烈将军严肃的表情，晟似乎也发现了情况并不简单，“咳咳”的咳嗽两声，两步走到苏烈跟前道：“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苏烈轻轻扫了晟一眼，那目光却不怎么含有善意。晟从未见过苏烈的这般眼神······不······曾经见过一次，一次他再也不想回忆的时候，他也曾见过苏烈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
“叮叮。”晟的耳环不住地颤抖着，晟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苏烈看了晟半天，总算在此开口，道：“你看看吧。”说着用手指重重的点了点桌上一纸文书，那金黄色的文书不禁皱把了许多。
晟不知苏烈为何要这么用力，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拿着文书看了看。刚看没两行，他的脸色便变得相当难看，“啪”的将文书丢在桌上，道：“将军，这不······”
“不妥，对吧？”苏烈显然已经看出了晟的意思，也知道晟想说什么，所以不客气的打断了晟的话，同时将文书摆回自己身前，道：“但是这次的命令我们不得不听。”
“为什么啊？”晟万分不解，苏烈却很不耐烦的说道：“没有为什么，我们······我们得执行······”晟对苏烈很是熟悉，自然看得出他心中也是万分不愿，但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同意，这和之前对各位大臣无比强硬的苏烈简直是判若两人。晟再也顾不得官职尊卑，喝道：“不行！将军，不论是为了大唐还是西域各国，我们都不能······”
“砰！”苏烈显然是无法容忍手下的无礼，一巴掌拍在桌上，将文书直挺挺的震飞起来。晟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底气也被这一拍打得一干二净，只好住口。
苏烈虽然还是死死地瞪着晟，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而是缓缓说道：“你觉得发此文书之人是什么意图？”
晟似乎看到了救命的光芒一般，迫不及待的说道：“此人显然是居心不轨。将军，这肯定又是那些朝堂奸臣的诡计，我们应当上书让依律惩治他们······”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出乎晟的意料，苏烈摇着头说出了这一番话。晟根本不明白苏烈的意思，挠头道：“将军，我······怎么了？”
“你好好看看，这文书究竟是谁写的？”说着，苏烈将文书又推到了晟的跟前。
“谁写的？”晟不明所以，心道：“不就是那个大臣吗？”他接过文书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忽然眼前一道光芒一闪，晟似乎看出了什么一般，不禁心头大震道：“这······这是圣旨？”
“不错。”苏烈的语气饱含恼火的意思，他再一次将圣旨夺回，道：“所以你刚才是在诋毁皇帝。”
“女帝么？”晟心里着实对女帝很是不以为然，他认为女帝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先帝所给的。苏烈却把眼一瞪，道：“男女并不重要，重要在于她是我们的皇帝。皇帝之命，我们不可不从。”
晟虽然不怀疑圣旨的真实性，却着实不想放弃边关开始不久的互市，坚持道：“将军，这虽然是圣旨，那显然也是皇帝被奸臣蛊惑的结果。若是我们真的照做了，那害的可是这里的百姓们哪，这昏庸的决定，过些日子肯定······”
“你又再说皇帝的坏话？”苏烈的语气越来越不善，同时朝着晟走近一步。苏烈的身材整整比晟高一截，那壮实的身躯以及肌肉挤压着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变了形。晟苦笑一声道：“将军，您虽然投笔从戎了十年，但毕竟还是投笔从戎来的。”
“什么意思？”苏烈眉头一皱，道：“这和我是投笔从戎有什么关系？”晟叹道：“就是将军您到底还是太向着皇帝了，皇帝虽然是皇帝，可她并未来过我们边关，她可没见过这边关的情景。别说是数不清的魔种了，就连各国敌兵她都没见过。她又如何知道边关百姓生活之艰苦？若是互市取消并且向他国进攻，那么百姓受到的危难将永无停息之日。现在光是魔种对百姓的伤害我们就很难对付了，可不能再加上他国的敌兵了。”
“哼！”苏烈喃喃道：“暗讽皇帝，此罪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了。”他半转过身子，又道：“魔种？你居然还敢和我提魔种？上次魔种突袭关市的账，我还没有找你算呢！这次便一并算了吧！”
“什么？”晟根本不想回忆那段事情，每当回忆那段往事，他都痛苦不已，但是更让他伤心的乃是苏烈在立场上明显是向着自己的，却又一直不愿承认，反而质问自己，这让他难受不已。
苏烈一字一句的说道：“晟，现在我再问你一次，这样的结果，是你提议关市的真正目的吗？”
“将军······”看着苏烈不信任的眼神，晟的双目也变得血红，双拳牢牢握死，骨头之间发出噼啪的声响。苏烈却警惕的退后两步，离靠在墙边的长矛又近了几分。
晟没想到苏烈竟会这么看待自己，一股劲顿时松懈开来。
“扑通。”晟的双膝沉重的落在地上，晟的眼光无比的落寞，他用最后希望的语气问道：“将军，那您是怎么想的？”
“是。”一个字，一个普普通通的字，轻微的语言便击垮了晟心中的最后防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晟不禁狂笑起来，他永远忘不了这个晚上，自己最敬重的人，自己最钦佩的人，自己最亲近的人，竟然对自己连这些信任都没有。他还以为他一直是苏烈的心腹、兄弟，但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这都是幻想，幻想······什么时候可以当做现实？
苏烈的脸色变了变，看着惊呼笑得近乎疯狂的晟，他倒没有去拿长矛，只是有些惋惜的说道：“这绝非我希望的。”却难掩悲痛的神情。
“那又如何？”晟重重一拳狠砸在地板上，并缓缓起身，带着一抹令人胆寒的笑容说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将永无回头的机会。长城······将陷入永远的战火之中。”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了自己的兵器——那把蓝紫色的匕首。他已经辨认不了苏烈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必须要硬，也露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嗯？”苏烈左脸的伤疤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抒发自己的不屑。突然一声惊叫响起，一名身披红袍的将士跳了进来站在苏烈身边，“哗哗”打了两拳，那化为虎掌的右拳在烛光下格外的耀眼。
晟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听着他咿咿呀呀的说道：“晟你难道要造反吗？不许你伤害将军！”晟只是报以冷笑，道：“兄弟，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
那擅长拳术的战士正要开口，苏烈却拦住他道：“阿虎，退下。”阿虎眼中透着不解，却也不会对苏烈有半分不从，立刻退开两步。晟知道再不了断，自己的情绪肯定会支撑不住，立刻一刀划在了自己的左臂。
“你干嘛？”阿虎惊叫道，苏烈的眼神也变了变，虽然他努力想掩饰，却还是被晟看得清清楚楚。
晟更加心如死灰，他知道，苏烈不会再留自己，看着自己不断流出的蓝红双色的鲜血，他面无血色的说道：“将军，我们大部分守军都有着魔种的血统，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如那些纯人种的人忠诚。我不会任由别人污蔑我，也不会去做明知错误的事情。这一刀······还给大唐、还给皇帝，也还给将军您。”说着他一甩匕首，将自己的血液甩在了桌上、圣旨上、苏烈的战袍上。
苏烈的脸色再无变化，只是一直用难以捉摸的神色看着晟。晟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决绝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没错······是我要的······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他张开双臂，放肆般的张狂叫道。
“你承认就好。”苏烈狠狠的点了点头，还未说出下一句话，晟便“哇”的长啸一声，转而一溜烟一般的冲出了军营，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当然，除了那匕首和他自己，他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只为天下，不为自己。果然很有他晟的风格。
阿虎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着苏烈弯腰不住地擦拭被晟鲜血弄脏的圣旨，阿虎不由得道：“将······将军······晟他······”
“你还不明白？”苏烈的神情、语气已经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经历一般。阿虎却不明白，道：“将军，他不会的······”
“耳听为虚，眼见难道还不为实？”苏烈苦笑一声，道：“我当然也不愿相信，但是这是事实，就发生在我们眼前。”
“那他······”“不必问了。”苏烈有些不耐烦道：“以叛徒论处，从此我长城军队不再有这个人。不过他也没有家人，也不必去找谁顶罪了。”
“叛徒······”阿虎有些呆滞的喃喃道。
叛徒，一个名号，一个谁也不愿获得的名号。但是，它往往被安在不应当获得的人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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