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宝典: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作品相关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书名:《葵花宝典: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

    作者:张璟琳

    内容介绍

    《葵花宝典: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以金庸名著《笑傲江湖》为依托,围绕千年奇书《葵花宝典》的来龙去脉展开论述,深度剖析这部奇书对江湖格局和近百年武林史的影响。作者大胆推理,小心求证,梳理了百年间名门正派的倾轧算计、魔教内部的权利纷争等缘起、发展和变数,推理缜密,吐槽强大,令人信服,惹人喷饭,不失为一部将考据和吐槽完美结合的奇书。读过《葵花宝典: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我们会发现,一部《葵花宝典》的流变史,就是一部厚黑学在江湖世界的展开史。

    编辑推荐

    《葵花宝典: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一部《葵花宝典》的流变史,就是一部厚黑学在江湖世界的展开史!独家破译金庸名著《笑傲江湖》的厚黑权谋之道!深度解析千年奇书《葵花宝典》的前世今生!推理缜密,吐槽强大,令人信服,惹人喷饭!

    蒙尘六百年,《葵花宝典》重现天日;增删十五次,前世今生娓娓道来。

    昔日太监旷世遗作,今朝散落天涯论坛;数万网友废寝忘食彻夜修炼,几多人妻独守空房孤枕难眠。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鸿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间一场醉。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宫刑,一练葵花深似海,从些娇娘是路人!

    东方不败、林平之、岳不群手挽手含泪吐血推荐:

    遥想当年,我17岁,《宝典》也17岁……

    众人急切问曰:“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

    写在开始之前

    ——这个江湖谁曾笑傲?

    《笑傲江湖》写于1967年,众所周知,那是个多事之秋。

    这一年,是丘吉尔发表“铁幕演说”后的第二十一年,是“北约”成立的第十八年,是“华约”成立的第十二年,是“古巴导弹危机”之后的第五年。这一年,世界上的核武器已经可以毁灭人类好几次。

    这一年,“五月风暴”正在欧洲大陆酝酿,越战没完没了,美国的街道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嬉皮士;这一年,切·格瓦拉被枪杀在南美洲内陆小国玻利维亚的丛林里,死亡使他不朽,头戴贝雷帽的格瓦拉小像很快风靡全球,成为左翼知识份子与青年的图腾,与之同样受欢迎的,是梳着大背头、天庭饱满的毛泽东画像。

    这一年,在东南亚弹丸小国柬埔寨潮湿的雨林里,柬埔寨共产党建立了柬埔寨革命军,他们另有一个血腥味浓重的名字,叫红色高棉。九年之后,这支军队夺取了柬埔寨的政权,然后在短短三年的统治期里,他们虐杀了该国七分之一的人口。

    这一年,与大陆仅一江之隔的香港发生了著名的“六七暴动”。这一事件发微于劳资纠纷,在左派团体的组织下很快激化成暴动,数万左派工人、学生手持《毛主席语录》上街游行示威,伴随着游行一起发生的,还有纵火与暗杀。“(他们)烧巴士、烧车、杀警察、打巴士电车司机、烧贝夫人健康院、炸邮政局、用定时炸弹爆炸大埔乡事局、攻打茶楼、大石投掷行人和汽车、向警察投掷鱼炮、爆炸水管、烧报馆车辆……”(摘自《明报》社论)

    这一年的8月24日,香港商业电台的节目主持人林彬在上班途中遭遇伏击,被人浇上汽油,全身着火,次日死于医院。林彬遇袭的原因是他在节目中激烈抨击了组织暴动的左派团体,他的惨死引起了香港市民对于暴动的广泛厌恶,也在其他非左派立场媒体人之中引起了恐慌。

    据传说,当时左派团体拟定了一份“黑名单”,排在林彬之后的,是一个被左派骂为“豺狼镛”的人。

    这个“豺狼镛”,就是时任《明报》社长的查良镛,笔名金庸。为了避险,查良镛远赴瑞士,后来又转赴新加坡。在死亡阴影下,他在《明报》上开始连载《笑傲江湖》。

    这部小说虽以“笑傲”为名,实则是一个非常灰暗的故事,故事里的那个江湖不仅让人笑不起来,还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江湖是极不宽容的,空气里飘着鲜血的腥气。故事以“灭门”为开端,灭门的情节贯穿了整本小说:福州林家被灭门,衡山刘正风被灭门,曲洋被灭门,童百熊被灭门,东方不败与他的莲弟被灭门,泰山天门道人那一支被灭门,青城派被灭门。早在故事发生之前,华山派“剑宗”已被灭门。到故事结尾处,五岳剑派也几乎被灭门。

    与“灭门”相伴相随的,是毒狠扭曲的心肠与深不可测的阴谋。螳螂捕蝉,背后丛林里躲着一群黄雀,黄雀沾沾自喜,头顶悬着猎人的网罩。

    为了《辟邪剑谱》,余沧海屠灭福威镖局上上下下,却不知道身后躲着岳不群与左冷禅;左冷禅自以为成功潜伏到岳不群的身后,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替岳不群做嫁衣裳;东方不败与任我行互为鬼蜮,笑脸之下捅暗刀,结果谁也没有成为胜利者。

    杀人者,人恒杀之,谁都逃不了。

    所以,余沧海最终被林平之以其人道还治其人之身,灭了满门;左冷禅被刺瞎双眼,烂在一个黑暗的山洞中;岳不群机关算尽,终于如愿得到《辟邪剑谱》,如愿成为五岳盟主,结果呢?妻子自尽,女儿被杀,被令狐冲、林平之两个徒弟逼到无路可走,不仅自宫练剑的秘密天下皆知,还被灌下了“三尸脑神丹”,最后死于武功低微的仪琳之手,真真正正地家毁人亡身败名裂;任我行被东方不败埋在西湖底下十二年,卷土重来,瞎了一只眼,换取东方不败一条命以及黑木崖上的无上权柄,但是没多久就从仙人掌上一头栽下来,“千秋万载”的圣教主就此呜呼哀哉。

    既然如此,那么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又是为了什么?

    ※※※

    【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

    —《笑傲江湖·后记》】

    在如此严酷的环境里,“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除了颠三倒四的桃谷六仙,那个江湖里,没有人感到安全。

    因为不安全,所以不会有人真正感到快乐。那个江湖里所谓的“快乐”都与内心的充盈、恬静无关,不过是积怨下的宣泄、得志时的癫狂、被权力侵蚀后的狂妄、还有绝望中的作乐消愁。

    因为不安全,所以要磨尖自己的齿牙,所以要与同样牙尖齿利的家伙结伙同行。所谓“正邪之争”,不过是两个团伙的道路不同罢了。

    而在各个团伙之中又有小团伙,小团伙之间又有小小团伙,于是有大大小小的党争,有高低贵贱的权位之争,争来争去,编织成一道硕大无比的网,谁都不得自由。位高者一面想着鸿图霸业,一面又担心背后有人捅刀子,他们耳边听着“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鬼话,眼前全是谄媚奉迎的笑脸,他的性情与智力都被权力侵蚀,终日都在疑神疑鬼;位卑者则更倒霉,不仅没有说话的自由,也没有不说话的自由。他们想要解轻束缚,获得更大的呼吸空间,唯有去攫取更多的权力。

    如此一来,权力之争就不可避免,冤冤相报无穷尽矣。

    ※※※

    【我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性,就像大多数小说一样。这部小说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图刻划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

    —《笑傲江湖·后记》】

    越是在不宽容的严酷环境里,自由就越具有诱惑力,这是人性。自由之于灵魂,就如净水之于肉体,也许并非多多益善,但却是必不可少。

    在那个江湖里,有许多人憧憬着自由,向往能够“笑傲江湖”,比较明显的是曲洋、刘正风、梅庄四友、令狐冲等人。但又不止。前朝那个老太监默默地写书,林远图默默地发财致富,东方不败躲起来绣花,都可算是一种追求自由的姿态。到了电影版的《笑傲江湖》中,连任我行这样的枭雄都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隐约有厌世归隐之意,他即兴作了一首七绝,流传颇广: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鸿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间一场醉。

    有理由相信,即使狠辣如左冷禅、阴沉如岳不群,也完全有可能在某个月光如水的夜晚,登上封禅台与玉女q,迎着凛冽的山风,远眺天地空旷,仰望星汉无极,心灵瞬间无限放大,感到一阵慵懒与轻松,有舞剑与吟咏的冲动。

    当然,这种感觉短暂得几乎就像是错觉。片刻之后,左冷禅还是那个左冷禅,岳不群依然是那个岳不群。

    ※※※

    【那些热衷于权力的人,受到心中权力欲的驱策,身不由己,去做许许多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其实都是很可怜的。

    —《笑傲江湖·后记》】

    但是说这些人可怜,又有点矫情。沦落在那个江湖中的各色人等可顾不上去怜悯“那些热衷于权力的人”,因为他们自身的处境更值得怜悯。

    谱写“笑傲江湖”的刘正风、曲洋被赶尽杀绝,阖门上下无一幸免;渴望归隐的梅庄四友要么自尽,要么服下了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丹”,在黑木崖上歇斯底里地高呼“圣教主一统江湖,千秋万载”;莫大先生以知识分子的睿智眼光洞悉了种种阴谋,但是他能做的唯有消极逃避,用玩世不恭的姿态苟全于乱世,以哀伤凄婉的“潇湘夜雨”寄托愤懑与绝望;即使强如东方不败,一朝心生厌倦,也被一剑穿心而死。

    当脚下密布着陷阱的时候,仰望星空是非常奢侈的,也是非常危险的。

    笑傲江湖?

    这个美妙的幻想一直被憧憬,却从未被实现。那些“热衷于权力的人”要实现鸿图霸业,不仅容不得有人违忤,也容不得有人退出游戏,真正追逐这一幻想的人,要付出极高的代价。唯一成功“笑傲江湖”的,只有令狐冲与任盈盈。不过这是小概率事件,而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因为令狐冲的成功归隐并非是由于那个江湖发生了改变,而是令狐冲暗合了那个江湖的游戏规则。

    这个规则就是丛林法则,唯有强者才有选择权,才可以随心所欲。所以那个江湖允许东方不败躲起来绣花,却不允许黄钟公在梅庄弹琴;允许令狐冲与任盈盈结成伉俪,却不允许曲洋与刘正风一起吹箫弹琴喝喝酒。

    到了故事结尾处,令狐冲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拥趸遍布黑白两道,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令狐冲已是武林最强者,蹲踞江湖丛林食物链的最顶端。到了这个阶段,他有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些事可以是“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也可以是“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在令狐冲之前,任我行、东方不败也面临过这样的选择,他们选择了前者,而令狐冲选择了后者。

    尽管结果不同,操作机制并无不同。令狐冲拂衣而去,那是他逃得快,余下那些侮辱与被侮辱的、伤害与被伤害的,依然陷在那个江湖大泥潭里苦苦挣扎。

    ※※※

    【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左冷禅这些人,在我设想时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定闲师太、莫大先生、余沧海等人也是政治人物。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大概在别的国家中也都有。

    —《笑傲江湖·后记》】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一个完全缺乏宽容与理性的江湖,一个彻底沦为丛林的江湖,它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

    【本书没有历史背景,这表示,类似的情景可以发生在任何朝代。

    —《笑傲江湖·后记》】

    完全有理由相信,在《笑傲江湖》之前的那些江湖也都是尔虞我诈、步步杀机的丛林。要在这样的丛林里生存,不择手段才是合理的手段。

    于是就有了这一本小书,勾勒出《笑傲江湖》之前百年的那个江湖。

    本书的论证过程虽然不是出自金庸,论据却全部来自《笑傲江湖》。这些蛛丝马迹原先散落在纸页中,将它们整理出来,裁剪成文字,是一件有趣的事,也是一件沉重的事。因为它们太不像成人的童话,而是鲜血淋漓的历史。

    楔子

    故事里套故事是金庸惯用的技巧,其中有一种套故事的方法是:一切故事都可以追溯到历史上的某个时点、某起事件,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当年那个种子开枝散叶的结果。

    这种以点扩面、纠结成网的叙事技巧在金庸作品中多次出现,只是出现的面目可能有所不同。比如在《雪山飞狐》里这粒种子是李自成的宝藏;在《射雕英雄传》里是前公务员黄裳制作的一本非法出版物;在《倚天屠龙记》里是郭靖、黄蓉夫妇的一对冶金作品与阳顶天夫人的一段婚外情;在《白马啸西风》里是一张高昌国的宝藏图;在《书剑恩仇录》里是一出“狸猫换太子”;在《侠客行》里是一张来自侠客岛的请柬;《天龙八部》是个故事集,种子也有三个,分别是一个狂热的复国世家、一个风流的大理国王爷以及一个玩弄同门感情的前逍遥派掌门。

    在《笑傲江湖》里,毫无疑问,万恶的源头就是前朝那个太监。

    说起太监这个群体,国人的印象普遍都不好。好读书者受史书的影响,不好读书者受影视剧的影响,一提起“太监”两字,心中马上就浮现出这么一类人:面白无须,贼眼溜溜,长着一张二皮脸,对上谄媚对下阴鸷,浑身无处不散发“阴险”与“下贱”的奴才气息。他们嗓音尖细阴阳怪气,举止女性化,爱翘兰花指,性取向诡异,性行为变态。

    这种人大多心理阴暗,心胸狭窄,是为了得到一根钉子不惜拆毁整座宫殿的小人。偏偏他们又离最高权力最近,最会奉承,最得宠信,于是就狗仗人势,任何卑鄙无耻的事情都不脸红,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都敢做。

    总结起来就是:有政治野心的太监贪权,为祸朝堂;没有政治野心的太监贪钱,为祸民间。用一个词来归纳就是“宦官误国”。

    但其实,事实未必如此。

    要论中国史上第一祸国殃民的群体,不是五体不全的宦官,也不是裙带上得富贵的外戚,恰恰就是那些自喻饱读圣贤书的官僚集团。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论贪官污吏的人数,太监不如官僚的九牛之一毛;论无能虚伪的程度,太监不如官僚的九牛之一毛;论对于百姓的实际戕害,太监不如官僚的九牛之一毛。

    除了皇帝有时无法控制,这些由读书人组成的官僚集团垄断了中国古代社会的一切资源,包括立法、司法、行政、舆论等等。他们与太监、外戚之间的斗争,实际就是争夺对皇帝的控制权。

    在读书人幻想的乌托邦里,皇帝应该是与他们一条心的,但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而皇帝本人又是神圣不可指责的,那怎么办呢?这些读书人于是迁怒于皇帝身边的人,他们指责太监这些“刑余之人”弄权蒙蔽皇帝,又指责后宫嫔妃这些“红颜祸水”掩袖工谗(对于皇帝的宫闱之事,他们的态度是矛盾而且可笑的。一方面,他们希望皇帝多子多孙,为王朝多准备几个储君候选人;另一方面,他们又反对皇帝动感情,专宠某一个嫔妃。也就是说,他们心中理想的皇帝应该是一头种猪,只负责播种,不挑剔,不动情),还指责外戚靠裙带关系上位,扰乱了朝政。

    这些读书人又掌握着历史的书写权。这是条令皇帝都感到害怕的特权,因为它可以鞭尸,让人遗臭万命,也可以谀墓,让人流芳百世。那些死后躺在棺材里被戳脊梁骨的人,未必真如书中所写的那么差劲,那些死后被搬入神殿受顶礼膜拜的人,也未必真如书中所写那么伟岸——是褒是贬,并非取决于此人生前的所作所为,而取决于写史者的好恶爱憎。史书中的太监、女主、外戚大多面目可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脸上被抹了油彩。

    世人绝大多数是愚昧盲从的,容易被片面之词所欺骗,特别容易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的片面之词所欺骗。古人如此,今人如此,后人也会如此。君子们几千年如一日地诋毁太监、女主、外戚,这三者就被妖魔化了。

    这三者都是皇权政治的产物,后来皇帝被推翻,这三者绝了迹。女人与外戚还好,换个面目继续活跃在人间,太监这个群体却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因此就显得很神秘。一神秘又产生了种种骇人听闻的传说,以讹传讹,演化出无数匪夷所思的版本,后来被编入影视剧,妖魔化的形象更深入人心,好多武侠剧里的终极大反派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老太监。

    前朝那个老太监如果落到传统文人笔下,肯定讨不到好,就是个妖孽。

    金庸没有这样的偏见,在他笔下,老太监被处理成一个“谜”。这也是金庸另一个惯用的技巧:如果笔下人物超凡绝尘、非常人所能及,他会避开正面描写,而是尽量虚写,使人物如龙过天际,见首不见尾,只留人间惊鸿一瞥,无限遐想,例如黄裳、独孤求败、王重阳、少林无名扫地僧等。

    那老太监也是如此。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这已经没有人能知道。

    他为何入宫?如何学到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没有人能知道。

    他为何要学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身负血海深仇?士为知己者死?卷入了政治漩涡?还是天生武痴?没有人知道。

    他将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施展于何处?复仇?暗杀?自娱自乐?他是正是邪,是大英雄是大反派还是打酱油的?没有人知道。

    他的结局是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武学宗师在江湖上藉藉无名?没有人知道。

    赵子龙一身是胆,老太监一身是谜。轻轻地他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本来没人知道他曾经来过,然而不幸的是,老太监文武双全,喜欢舞文弄墨,他将毕生所学写成了一本书,名为《葵花宝典》。

    这就祸事了。老太监修炼的是纯粹的太监武功,这种武功对于正常人具有排斥反应: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尽管老太监留下了这么一部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江湖中人未必都会感激。所谓秘笈一向是不祥之物,掀起江湖腥风血雨无数,其受惠者一向远少于受害者。何况这《葵花宝典》还与其他秘笈不同。

    后人完全有理由怪老太监多事。公公呀,你身为国家公务员,任职紫禁城,端的是体制内的金饭碗,锦衣玉食,老有所养,何不抓紧时间找些漂亮宫女对食,养几个干儿子送终,或者买个大宅院关起门整天玩SM游戏。人生乐事很多,没事你写什么书啊?

    即使要写书,也学学前辈司马迁写点正经的,什么“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传唱了两千年,人人都跷大拇指,说:“这没卵蛋的家伙真是好样的!”你倒好,偏偏要写什么不上台面的,游离于经史子集之外的小众书籍,读者还只限定于黑社会。

    黑社会里大多是不识字的粗人,少数识字的整天在刀口上过日子,内心早变得阴暗无比,最爱吃独食。所以《史记》这本书可以成为大众教材,无数人给它注释、注疏,补充完善;《葵花宝典》却只能从一个保险柜转移到另一个保险柜,并且在一次次转移过程中,掉了封面,脱落了封底,越来越薄,于是乎到后来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了。一场辛苦最后却落得没有著作权、没有署名权、没有稿费版税,到头来连名字都没被人记住,公公,您这是何苦来哉?

    不过这样理解又可能失之肤浅。倘若老太监真想造福武林,以他的造诣,不可能写不出一部正常的秘笈。结果他却写出一部教人自残的《葵花宝典》。

    这是为什么呢?

    曾有人不负责任地猜想,说老太监是负责宫中人事工作的,《葵花宝典》其实就是个套,是为招聘工作服务的。完整的招聘广告词如下: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如不自宫,也能成功;即使自宫,未必成功;如已自宫,赶快入宫。后宫佳丽三千、美姬如云,恭候您的光临!落款:皇宫净事房。

    这当然是个玩笑。任何一个朝代,皇宫大内都只会有大量冗员,绝不会缺少人手。每一个时代会都有不计其数的人甘心受那操刀一割,以交换富贵荣华。这一刀会砍在肉体上,但更多是砍在精神上,造成精神上的去势。

    老太监写《葵花宝典》的用意,其实与他的公务员身份有关。这可在《葵花宝典》的书名中推敲出来。

    《葵花宝典》可谓史上最低调的武学秘笈。别的秘笈,有叫《九阴》《九阳》的,有叫《北冥》《易筋》的,要么磅礴大气,要么充满文化气息,要么大吹医学上的牛皮,都极富广告效应,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由某位了不起的人物写出来的了不起的书。唯独这一本,却以植物为名,而且还是葵花这种极为普通平常,并且卑微脆弱的植物。

    这是为什么呢?

    某些内心邪恶的家伙会猜测说,这个书名寄托了修炼神功之后五体不全之人的人生理想。葵花者,向日也,向往恢复男儿阳刚本色也。

    某些多愁善感的家伙则猜测说,葵花多子多孙,太监却断子绝孙。取名《葵花宝典》,是老太监在聊以遣怀,寄托内心的哀愁——在这个猜测的基础上进一步推测,就觉得老太监不怀好意。你老人家断子绝孙了,很郁闷,然后流传给后人一部必须自我阉割的武功秘笈,这是典型的反人类仇恨社会呀。

    其实这个书名是在表忠心。葵花的特性是向阳,这种植物没有自己的方向,一心向着红太阳,太监也没有自己的意志,只会唯皇帝的命令是从。《葵花宝典》这个名字是取给皇帝看的。

    其实不仅是肉体上被阉割的太监,古代许多精神上被阉割的士人多次借用葵花向阳的特性向权贵大摇尾巴。元代曾有个叫李瓒的三流诗人,写过一首名叫《种葵》的恶心诗向异族统治者表忠心,其中有两句是这样的:“匪以花为美,有取心向日。孤忠类臣子,恒性若有德。”翻译成白话就是:“我种葵花并不是因为它花朵美丽,而是喜欢它一心向着太阳,它与我是多么的相像,是独自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有德之士呀。”这种破诗与“纵做鬼也幸福”是一路货,真是吐死我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以老太监的身手(天下第一高手)、老太监的睿智(不是聪明绝顶创不出这种武学),他如果要谄媚皇帝,方法多得是,根本没必用采用写书这么个笨办法。皇帝整天日理万机,李万姬风情万种,皇帝哪有空读书啊?何况还是这种高深危险、枯燥乏味的专业书籍。退一步讲,即使当时的皇帝像当年云南大理国的皇帝一样嗜好习武,他也是不适合读《葵花宝典》的,万一他读得兴起,一刀把自己阉了,老太监岂不成了罪人?!

    从结果来看,老太监拿《葵花宝典》表忠心也没有什么显著效果,否则,他必定会成为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不至于死后连名字都没人记得住。

    如此一来,老太监的行为就让人看不懂了。一方面,他在抛媚眼;另一方面,他抛的又是无效的媚眼,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

    这倒底是为什么呢?因为老太监要大隐隐于宫。

    首先,在写作《葵花宝典》时,老太监应该已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此前种种就无从考证了)。如果他有心扬威立万,在人间留下雪泥鸿爪,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因此后人对《葵花宝典》的作者一无所知;其次,身为太监,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容身(至于他的进宫原因,已经没人能知道了),那就是皇宫。老太监是体制内的人,并且已经无法脱离体制独立生活,因此,他有时不得不对这个体制低头妥协。

    《葵花宝典》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妥协的产物。这本书,可能就是老太监奉命写给宫中太监的习武教材。

    这个设想可是有现实依据的噢,前年坊间曾传言世上有这么一部武学秘笈,专教打人不留外伤,端的是本好秘笈呀。可见体制内代代有高人。

    因为是写给太监的书,所以“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这样的字眼就不显得刺眼了;又因为在宫中,所以少不得要随大流喊几声“吾皇万岁万万岁”,取名“葵花”也就不显得刺眼。

    而老太监的一番心血并未获得应得的重视,宫中那群太监整天陪后宫嫔妃搞宫闱斗争,哪有识货的——当然,这也许尽在老太监的预料之中。他之所以将应景的《葵花宝典》写得如此出色,恐怕也是出于寂寞。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有知音相赏,我幸,没有,我命。

    最终《葵花宝典》墙内开花墙外香,以绝版手抄本的形式,默默地流入了民间。

    一切手抄本的下场都是悲惨的,它稀有而风华绝代,导致了它人尽可夫阅人无数,阅人无数又导致它迅速变成残花败柳。记得N年前,当时的出版界只出红宝书,远不能满足人民旺盛的求知欲望,于是就出现了为数众多的手抄本,其中最著名的一本叫《少女之心》,直到今天还有人津津乐道。《葵花宝典》与《少女之心》一样,在众人如狼似虎般的争夺撕扯之中,越来越薄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话又说回来,当时世上没有出版社,无法量产。这也许才是遗憾的根源,否则书名改为《何必遗恨一剪梅?——成功人士速成法》,既实用又励志,肯定会成为年度第一畅销书,那老太监靠版税就能过王侯生活,必定稳居作家富豪榜前五,不让菊花教独美。同时,资源共享也是减少内耗的有效途径,如果《葵花宝典》沦为随手可得的地摊货,那就少了无数阴谋纠纷,也是武林之福。

    在民间打响名号之后,必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到时候出口转内销,《葵花宝典》重回宫内,大小太监人手一本,皇城内全是东方不败,不见地上走的尽见天上飞的,到时候别说像归辛树一家那样的大逆不道之徒,就连洪七公那样只想偷鸡摸狗的也不敢靠近皇帝。数量庞大的御林军就此撤销,这可以省多大一笔军费啊!众所周知,御前护卫一向是扰民急先锋,少了这群混蛋,京城百姓更幸福,京城社会也就更和谐了。当然,这事也会有副作用,从此京城绣针、丝线的消耗量会大大增加。

    《葵花宝典》还可以用来装备军队,即使士兵们天赋各异,量产不了东方不败,那么量产岳不群、林平之也是很可怕的事情啊。将士们阵前绣花,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拥有这样一支军队,可以说无往而不利,唯一值得提防的大概就是敌人使美男计。

    这样到了近代,1840年,英国鬼子开着铁甲舰漂洋过海耀武扬威,我们照样让他乘船而来御风而回。不信?回想一下《东方不败风云再起》这部影片,里面东方不败对西班牙人说:“你有科学,我有神功!”——我叫你牛逼!

    两百年后,当《葵花宝典》落入莆田少林的红叶和尚手中时,它已完全赤裸,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书。它的封面和扉页早不知烂在哪个前人的手中,那篇序文也残缺不堪,考据价值骤减,只能模糊辨认成书年代是两百年前,出产地是皇宫大内,但是作者姓啥名啥一概无法考证。

    好在红叶和尚是佛学院毕业生,不是历史学院,不用关心这些无谓的细节。红叶和尚翻开正文,他的眼神立马直了。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破鞋一样的破书中最关键重要的一句话并没有佚失。这句话八个字,言简意明:“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红叶和尚瞬时相信并理解了那个在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传说:“《葵花宝典》所载的武功,却是精深之极,三百余年来,始终无一人能据书练成。”(《笑傲江湖》三十章,方证语)

    红叶和尚盯着这八个字,愣了好半天,然后他背着手走出禅房,望着山下某尼姑庵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又回到禅房,叹了口气,将书锁进抽屉。

    练功的念头从此不再提起。后世敬佩不已,都说“莆田少林寺方丈红叶禅师,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了不起人物”。

    而江湖暗流涌动,新一轮血雨腥风的较量开始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