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人:民国名媛的美丽与哀愁-翩翩姣花水中娆——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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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水上冰花,陌上晚霞。本是与周围格格不入,却正是大放异彩,然转而又冰融霞消。她一直是孤独的,也一直在寻找知音,可是,一不小心,她就把自己走成了路人。

    她是文学的化身,性感的莎菲,不知道惹翻多少情海,她却也是政治的奴隶,左倾右派,最后让她迷失在自己的信仰里。

    那一支笔,如果只是风花雪月,固然单薄,可是专心做“毛瑟精兵”,未必就会厚重。可是她,却毫不理会,用那满腔的热血,把那满腹的才华,都赋予那一场场对文学毫无意义的争斗之中。于是,今天被批斗,明天进监狱,后天,又被放逐天涯。

    她一生都在爱。爱那纯洁穷苦的少年,爱那满腹才华的丑男,爱那给她带来灾难的才子,也爱那隔世云烟里的新生。

    在她的文学生涯中,她爱人很多,绯闻不断,她,虽然没有桃花玉面,皓齿艳唇,却也是风情万种,香艳夺目。她是女子思想解放的界碑,也是被人们诟病的爱情魑魅。

    她一生都在恨,恨阶级敌人,恨小团体里的纷争。或者说,她一生都在被恨,被阶级敌人恨,被小团体里的别有用心的人恨。

    在她的政治生涯中,她敌人不少,争斗不断。她,虽然没有三头六臂,刀枪剑戟,却也是气概豪迈,龙骧虎步。

    奈何这毛泽东笔下的“文小姐”、“武将军”,最后却“退化”成一些人眼中的“反党暗流”,要接受各种审查、批斗。

    那爱,也可以是流光溢彩,冰弦弹流水,也许,会给她的旷世才华,再多加几重曼妙。然而那争斗,却兜头一个大帽,将她所有的文采,全都扣留。冰弦狭路遇朔风,弦不断,也成破弹。

    往事悠悠如流水,细听似有冰弦声。静,静,静,再听!

    私人档案

    中文名:丁玲

    别名:蒋伟、丁冰之、彬芷、从喧

    国籍:中国

    出生地:湖南临澧

    出生日期:1904年10月12日

    逝世日期:1986年3月4日

    职业:作家,曾任《文艺报》主编,社会活动家,曾任中宣部文艺处长、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等职。

    主要成就:1927年开始发表小说,以《沙菲女士日记》轰动全国。1951年获得斯大林文学奖二等奖。

    婚姻状况:丁玲的第一个丈夫是胡也频,两个人于1925年结婚,并有了一个男孩,就是蒋祖林。1931年,她和冯达结婚,在1934年生下蒋祖惠。1942年和陈明结婚。

    代表作品:《莎菲女士的日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我在霞村的时候》、《在医院中》。

    经典语录:我自己是女人,我会比别人更懂得女人的缺点,但我更懂得女人的痛苦。

    人,只要有一种信念,有所追求,什么艰苦都能忍受,什么环境也都能适应。

    人生就像爬坡,要一步一步来。

    轻率的玩弄恋爱正如玩火一样,随时有自焚的危险。如果说恋爱是甜美的酒浆,但随便乱喝,也会变成烈性的毒汁。

    一、窈窕淑女惹人怜

    早梅初识春风面

    红娇绿蕊,正是寻春好,莫待红落花残,惆怅怨芳时。

    他们相遇的地点,是北平,他们相遇的时候,是夏天。他是一个穷编辑,她是一个穷学生。不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他空有一腔报国之志。不是妖娆妩媚的小姐,她只在矮檐冷屋中习字写诗。

    他在探索自己的未来之路,她却在陌生的世界里彷徨。小小年纪,她也算经历艰险。

    她出生在富庶之家,享受过外祖父官府的至尊荣华,从小就跟随母亲诗书词画。然而,父亲早殇,母亲带着丁玲姐弟俩回了娘家,自此寄居舅父篱下。

    从此,快乐成了难得相见的贵客,心酸、凄楚,倒成了日日相依的朋友。很小,她就体会了人情冷暖,很小,她就学会了抗争、抗争。

    她有一个优秀的母亲,她以32岁高龄入常德女子师范速成班学习,在大多数女人还为男尊女卑的思想束缚,她已经成了妇女解放运动的倡导者。

    母亲赋予了她女性自由的思想,也赋予了她一个充满新奇的人生。少谙世事,她不惜和舅父决裂,不惜和表兄悔婚。一个人头也不回地直奔上海,又辗转来到北平。

    本想在这里出人头地,但真到这里后却发现举步维艰。就在她感觉前途无望时,又收到弟弟夭折的噩耗,顿时黑天暗地。尽管身边有朋友的安慰,却也是哀思如潮、闷闷不乐。

    他知道了她的痛苦,用纸盒装满玫瑰,写下一张字条:“你一个新的弟弟所献。”他比她年长,却情愿以一个弟弟的身份,来安慰她孤寂痛苦的心灵。

    她大概看过他情深的双眼,但她完全没有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一个满眼迷茫的女子,大概解读不了爱情的痴迷。

    他们就像阶前两株芳草,他在微风中呼吸着她的气息,她在雨露里憧憬着在大千世界中成长。

    因此,当她从北平回家,而他居然千里迢迢追到她的故乡。她真的诧异了。同时诧异的,还有她的妈妈。

    他站在她家的门前,蓬头垢面、穷顿不堪。就连到她家的车费钱,都是她的妈妈帮他付的。

    这是怎样的爱情呢?不惧一无所有,不覥一事无成,那也是不得不归的霸气,那也是舍我其谁的豪情。懵懂的心境,虚无的城府,倒更显出几分淳朴和天真。和这山村本色,倒十分协调。

    她无奈却欣喜,她的妈妈嗔怪却也有些欣赏。她们接待了他,他向他倾吐思念之情,她,慢慢地,慢慢地向他敞开了心扉。

    她,和他,伴着晨露炊烟,听梦里乡音,赏山中美景。她成了乡里村姑,他成了山林隐士,不用体会生活的艰辛,也不用理会世俗的纷扰。静静的一个山石的影子,都是美的,浓浓的一个阴雨天,也是甜的。

    他们结婚了,这本是童话世界里的幸福结局,可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个开始。

    多情自古原多事

    不久,胡也频带着丁玲回了北京,他重新做回他的编辑,而她,则开始了她的写作。生活,好像要归于平淡,然而微风起,卷帘处,红花微颤。

    在北平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那就是沈从文。胡也频和沈从文是脾气相投的文友,而沈从文和丁玲却是性格特异的老乡。

    在沈从文的《记丁玲》里,他这样写道:“从她住处的河边,驾了小小的单桅篷船,沿江上溯就可以到我的故乡”,大有一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情思。

    他没有去过她的老家,耳朵里却满满是那里的故事。他说着他的家乡,也连带讲述着她的故里,仿佛前生他们就相识,今世重又见面,那缘分,绝非一般。

    她也是兴致勃勃,讲起自己的少年逸事:小时候读的那些新书,少年时期和家庭决裂,女扮男装走南闯北。仿佛在和久别重逢的人,叙述别后心事。

    坐在他俩中间的胡也频,倒成了局外人,向左看看,是一张桃花粉面,谈兴正浓,向右边看看,是一个俊逸才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偶尔搭上一句话,话一出口,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格格不入。他不由得脸一冷,心一灰,默默地移开。心里恨恨着,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也让她懂得收敛。

    然而转回身再看,他是正襟危坐,谈笑是鸿儒相对,她也是正气凛然,言语里不过是游子的乡情。他放了心,重新归座,再听他们的谈话,怎么听,都是清澈透明。

    就这样,他们组成了极为罕见的三人组。他和他一同办报,他和他,以及他的她,就同吃同住。

    那时候的她,是一个男孩子,不善修饰,逸韵豪爽。她出自大家,却不是闺秀,走南闯北的经历,使她像个江湖侠女,不喜欢矫揉造作,也不会羞涩扭捏。一切都看得通通透透,一切做得也是明明白白。

    外人传着他和她的三角恋,然而他和她却未必真动过情。同在一个屋檐,同坐一张餐桌,狭路相逢,抬头看,不过是同胞兄弟罢了。真有那么一两次暧昧的磕碰,中间隔着她的他,眼神一调理,那暧昧萌动,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们三人一直友好相处,从北平,到上海,他和他,一直在办报,他和她,还是伉俪情深。两两相接,是铁三角,却不是三角关系。

    沈从文后来曾经说过,“我最理想的是女子必聪明得你说一样她知道十样,你说的她明白,不说的她也明白。她一定又美丽,又尊贵,又骄傲,才能使我发疯发痴。”

    或许,她不是又美丽、又尊贵、又骄傲的,没能使他发疯发痴,所以,他和她才能平淡如水,又浓情至深。

    只可惜,后来,为了一个信仰,他们分道扬镳,从前的这份高情厚谊,反而倒成了后世的羞耻。同甘共苦后,却不是风雨同舟,未免可惜可叹。

    壮志未酬身先死

    在上海,他们一同办“红黑出版社”。这三个喜欢文学的青年,在一年间的相处中间,却慢慢有了不同的路线。沈从文更喜欢《现代评论》、《晨报副刊》的陈源、徐志摩,而胡也频和丁玲却对鲁迅情有独钟。

    胡也频喜欢马列主义,红黑出版社停办后,他一度想要去福建去参加革命,因为不是共产党员,才没有成行。

    他于是去山东教书,在学校里,他依然满怀热情,向学生宣传马列主义,带着学生参加各种活动,结果惹怒当局,上了黑名单。他不得不重新返回上海。

    回到上海,他很快知道“左翼作家联盟”刚刚成立,他带着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个联盟。他确定了自己的方向,也为她确定了人生的方向。不久,他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他看起来柔弱,也很多情,可是铮铮铁骨,却一样精悍。民族处于危难,人民活得水深火热,他要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起拯救国家的重担,为此,他不惧牺牲。

    他的坚毅,让她更加笃定,他的向往,就该是她的信仰。她跟随着他,一步又一步。如果民族有希望,那么即使捐献生命,他和她,都会果断地执行。

    他和她,都知道这条路的艰辛,他和她,也曾设想过革命牺牲。然而,那时候还是豪言壮语,风萧萧,易水寒,这寒还只是言语的壮怀激烈,送行时的意气激昂,到底是壮胜于悲。

    然而未几,事已成真。1931年1月17日上午,他告诉她,要去参加一个左联执委会。

    他吻别刚出生不久的小宝贝,她则笑着让他早早回来。他并未行色匆匆,她也毫无不安之态,生命里的又一个朝阳,似乎和往常一样。

    他走后,她就在家里收拾行装。他已经做好了去苏区的准备。她也做好了把孩子送回老家的准备。

    然而直到很晚,他都没有回来。她忽然心惊了,仓促间出门四处寻找,四处打探,不是毫无音信,而是噩耗频传。她踉踉跄跄,勉强回到家中,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更是心焦火燎。

    第二天,沈从文来了,他告诉她确切的消息,他被捕了。他和她,筹划着怎么去营救,他和她,四处奔走找人,从上海到南京,又从南京到上海。然而,该说的话说了,该找的人找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一个月后,更大的噩耗传来,胡也频牺牲在国民党上海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后院的龙华塔下。丁玲痛不欲生。这痛并没有摧毁她,反而让她更坚定了他选择的道路。沈从文更加难过,同甘共苦的兄弟,昨日,他们还相谈甚欢,今天却已阴阳两隔。

    她还要按照原计划送孩子回去,他义不容辞地一路护送。一路上,他以丈夫的名义悉心照料。稳固的三角,失去了一格,残破的格局,让他和她都没了精神。

    再回来,他因为耽误了返校的日期,丢掉了工作。他们还是知己,他,依然愿做她的依靠。

    她,再回来,已经没了痛不欲生,而更多的是热血沸腾。她接过丈夫手里曾经的工作,更专心地革命。

    二、不胜清怨月明中

    红袖添香,于那罗曼期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各种各样的错过,错过了正确的时间,错过了正确的时机,错过了正确的人。在丁玲看来,冯雪峰,就是她一生错过的一个男人。

    他并没有高大英俊的外表,甚至一看还像个乡巴佬,他没有口若悬河的才华,甚至初次见面还有几分木讷。他是如此不入她的法眼,然而她对他的爱却来得如暴雨狂风。

    一切只因他并不是俗人。年少轻狂时,他临西子湖畔,吞吐山河的诗韵,绘制美丽的诗篇。

    “憔悴的花影倒入湖里,水是忧闷不过了;鱼们稍一跳动,伊的心便破碎了。”

    “鸟儿出山去的时候,我以一片花瓣放在它的嘴里,告诉那住在谷口的女郎,说山里的花已开了。”

    水光潋滟的西湖,就是他的情人。在那里,他的心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副醉心于山水诗情的姿态,撩动了一个女人的心。

    丁玲和冯雪峰结识,源于她想要去日本留学,而冯雪峰的日语说得非常好,经人介绍,他成了她的老师。

    她,是慕名而来。然而初见之下,却未免失望。他的外表实在平凡,及至谈诗论词,他的才华才让人惊艳。

    她一下子沉醉了,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这份炽热的爱,居然送给了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穷顿诗人。

    然而,她却喜欢这种痴爱的感觉,喜欢这个浑身充满诗情的男人。这份喜爱,绕着这个男人,居然成了她心里荡漾着的诗篇。

    她是活在诗里了,然而,她的他,胡也频,却活在现实中。他忽然发现,她不再如往日一样灵光活跃,反而时时痴迷呆滞,偶尔整个人还会僵在一个羞涩的笑容里。

    她的魂魄走了?他惊疑,猜测,然后寻找答案。于是,他发现了她眼里的另一个他。从惊疑到惊怒,从惊怒又到耻辱。

    事情不该是这样,她,也是他千寻万找后才获得的真爱,难道这真爱豁然间就成了煎熬?他愤恨,他不平,他要找他算账,他要找她评说。

    她何尝不知道她要活在现实中,然而她就像被封存在山水诗画中的女子,眼看着外面的世界,心却僵在画卷里,做不得自己的主。

    胡也频痛苦万分,待要和她决裂,却实在难以割舍。看到他痛苦,她也痛了。她不是不爱他,然而这爱太容易太自然,印证的过程就容易被忽略。

    尽管如此,往日相依的美好,同甘共苦的依恋,慢慢又回转来。她仿佛苏醒一般,决定和此爱恋一刀两断。

    冯雪峰走了,他和她,重新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不算情书,字字情深

    离开冯雪峰,她心里异常痛苦。然而,她得给胡也频一个交代,他们已经同居,在她的故乡,他也曾带给她爱情的美好。他们于是去了杭州,并于此确定了夫妻关系。

    进入左联,她和冯雪峰又有了交集。那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远远地,在人群中看上一眼,偶尔搭上一句话,也是言不由衷的几句寒暄。

    她成了自己的一个谎言,她的心,还封存在那悠然空静的画卷中,然而她却又强行将其炙烤在现实的火焰下。

    胡也频牺牲了。那时候的她,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愤怒、悲哀之中。冯雪峰听到她的消息,更是难过,想要安慰,却是无从说起。此时的他,已经结婚,而她也是别人的人。

    他只能遥想祈祷,希望上天,能给这个女人一份安宁,能重新给她安定的幸福。然而他是战斗着的革命者,她也是战斗着的革命者,他知道,他们注定,要生活在炮火硝烟之中。

    外面世界的动荡,反而让两颗心更加平静地相偎。他写信安慰她,她也终于提起笔来给他写信了:

    “夜来,人总不能睡好;时时从梦中醒来,醒来也还是像在梦中,充满了的甜蜜,不知有多少东西在心中汹涌……”

    她的理智是静的,可是她的感情却激昂澎湃着。

    “只想做一点什么天真、愚蠢的动作,然而又都不愿意,只愿意永远停留在沉思中,因为这里是占据着你的影子,你的声音,和一切形态,还和你的爱……”

    这炽烈的爱,这浓烈的情,野火春风下的香草,死了,又重生,生得更美,香得也更烈。那浓郁的绿,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绿色都凝固在自己的胸怀。

    “我望着墙,白的,我望着天空,蓝的,我望着冥冥中,浮动着尘埃,然而这些东西都因为你,因为我们的爱而变得多么亲切于我了啊!”

    因为有了这份爱,生活才变得多彩。你不在身边,可是身边的一切,都是你,或者,都源于你而活跃。

    这些信,满是真挚,满是情思。轻捻一下信纸,掉落的都是爱的粉尘。

    这个塑造了性感而美丽的莎菲女士的女人,自己,则是另一个性感而真挚的女性。她用赤裸裸的告白,虔诚地表达了对爱情的信仰。没有传统道学的道貌,也没有肉欲香艳的低俗。

    他们说好了做柏拉图恋爱,她歌颂的,只是她的那腔心事,真挚而美丽的心事。那是一个美丽的世界,一个没有烟熏火燎、尘烟往事的纯净世界。一笔是山,一笔是水,山山水水,一往情深。

    1933年,丁玲被国民党软禁,消息不通,人们都以为她遇害了。冯雪峰得到消息后,一直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把她写给他的这些信,以《不是情书》的标题,发表在报刊上。

    他在公开她的心事,却也在公开自己的心事。柏拉图故事里的她,深深印在他的心中。

    爱到情深梦不回

    她对他也有过怨恨,她在给他的信中这样写道:假使你是另外的一副性格,像也频那样的人,你能够更鼓励我一点,说不定我也许走了。

    她曾经和胡也频摊牌,甚至也做好了要奔赴冯雪峰那里的准备,然而现实有很多不可能。她,终于和他走成了朋友,而不是夫妻。

    然而,他,是她一生的错过,却也是她一生的提及。

    她的情,成了公开的秘密。众说纷纭,自然也少不了诋毁。她的感情,大概也受到了伤害,然而她并不遮遮掩掩。

    在看到他在报上公开的情书时,她毫无怨言。那是她的真心,她曾经违背的真心,如今,既然有了正大光明的公开时刻,她不想再隐晦,让那份真感情讳莫如深。

    她要对得起她自己。因此,不管面对谁,她都坦然地说,我爱了,爱得很真挚。

    在和斯诺夫人的谈话中,她毫不掩饰地说:在我的整个一生中,这是我第一次爱过男人。这个男人,指的自然是冯雪峰。

    相比来说,她对沈从文的《记丁玲》则微词颇多。写作时的他,对她也是情深意重,然而,在看到这篇文章时,她却怒火中烧。

    他的笔触流畅而潇洒,把三个青年写得两小无猜,然而,在她的眼里,却看出了更多污秽,尤其是,看到了一个“风流”的她。

    恩恩怨怨,来来往往,皆是混沌。

    如果再有来生,不知道她是否会变得精明,既看到自己的真爱,也要看到沈从文的真挚友情。

    人事纷纷扰扰,而风华只是一缕清风,吹过来,又飘走了,或者带来香气,或者走得无声无息。一切归于沉寂,爱恨恩仇,也都寂寞了。

    三、秋风拂过寂寞心

    寂寞花丛淡相逢

    胡也频牺牲,这不但没有使丁玲却步,反而坚定了她的革命信念。不久,她就加入共产党,而后又成为左联机关刊物《北斗》的主编。

    她的信念是坚定的,然而她的识人能力却是拙劣的。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她认识了冯达。史沫特莱采访丁玲,冯达就是史沫特莱的翻译。这个怎样一个人呢?

    她后来形容说:“这是一个陌生的人,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用一种十分平稳的生活态度来帮助我。”

    这就是他和她的全部了。

    她在他面前,是一个巨人的形象。她的声明和威望都高高在上,她看起来很严肃,做起事情来也是雷厉风行。

    她像一个女神。他敬仰着她,崇拜着她。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靠近她,想看看女神更美的色彩,想听听女神更美的声音。

    他大概是陶醉的。而她则是平淡的。

    她说:“我没有感到一个陌生人在我屋里,他不妨碍我,看见我在写文章,他就走了。我肚子饿了,他就买一些菜、面包来,帮我做一顿简单的饭。慢慢生活下来,我能容忍有这样一个人。”

    他终于抓住了她,就像抓住了女神飞天的脚步。丁玲的一生,受尽各种非难,都与冯达给她的这场背叛有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如果她曾对他有一点点爱,那么这爱也在暴风骤雨的不断洗礼中风化成飞灰了。

    怪谁呢?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女子。尽管胸膛里满是火热的革命热情,那一腔豪气,却还是掩饰不住一个女性的寂寞和孤独。

    最后,她终于还是成了他的。

    他们住在了一起,他是一个关爱女神、捧着女神的男人,她则是一个卸去仙装、陷入平淡的女子。

    他们后面的故事,除了柴米油盐,就是生活的尘烟。

    直到,他现出自己的真面。

    风刀霜剑是背叛

    在国民党的黑名单上,丁玲始终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是一个必须要除之而后快的人物。她的《北斗》让国民党心惊胆战,也让反动派恨之入骨。

    他们开始行动了,冯达首先被捕。然后,他带着这些人,找上自己的家门,把正在屋里的丁玲,还有找丁玲谈工作的潘梓年一起,推进灾难的漩涡中。

    两人一乍见面,她和他之间,横着几个横眉怒目的彪形大汉。曾经的相依相守,如今却成了出卖背叛。依稀间,还是昨天他和她的温柔缠绵,豁然又是敌我相对。

    她哪里相信,这就是生活的现实?然而她又不由得要相信,他终究不是自己的心心相印。

    抓捕丁玲的,是中统特务。他们不但追捕了丁玲和潘梓年,同时还留守丁家,等待更多的革命志士自投罗网。

    应修人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不想束手就擒,在与国民党特务搏斗中,英勇牺牲。

    不知道是他的牺牲导致了中统内部的叛乱,还是本来中统内部就有各种纷争,反正,应修人牺牲后,有一个人忽然倒戈相向,打倒两名同行,转身逃走。

    这个人的逃离,让国民党当局大惊失色,他们迅速将丁玲转移到南京。

    南京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有威逼利诱,有甜蜜诱惑,还有造谣中伤,有当众羞辱。如果是枪炮对阵,她未必恐惧,然而这冷箭暗刀,却让她受尽煎熬。

    她想过死,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她把自己套进一个绳索里,毅然断绝自己的生命。

    可是她死不了,因为她的身边,有他,冯达。他已经背叛了党,也背叛了她。他还有一个艰巨的责任,那就是守住她,说服她投降。

    他救了她。可是她宁愿他不在身边,宁愿他不说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情话。他,和她,共处一室,两颗心,却远隔天涯。

    逃出牢笼两相背

    然而,她又必须要和他生活在一起。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在这个把人性丢弃不顾的世界,也只有他,还尚有温存,也只有他,听起来还算可靠。

    这不是最初的感觉,却是随着时间蔓延后的无奈。她被囚禁,也不杀,也不灭,只是一年,一年,又一年,连续的折磨。

    她没有疲,敌人却倦了。看着她和他出双入对,看着她不再横眉冷对,他们以为,她终于放下了武装,他们以为,她终于举手投降。

    不久,她怀孕生女。冯达喜不自禁,看守者也是拍手称快。这意味着什么?拖儿带女,这意味着她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然而,她早已经做好准备。她的心,始终忘不了自己的朝圣圣地,不死,就要回到她的信仰之乡。

    这样的她,不但国民党看不懂,就是在她身边的冯达,也看不懂。可惜的是,在她日后的岁月中,她曾经那么信赖的兄弟姐妹,也有一些人居然看不懂。他们提出各种异议,让她后半生吃尽了苦头。这是后话。

    在南京的丁玲,在敌人放松戒备后,终于找到了出逃的机会。她以为,她和他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可是实际上,他给她的噩梦,才刚刚做了一个铺垫。

    陕北又遇老乡情

    从南京逃出来后,她马上申请去陕北,那里是中共中央所在地陕西保安县。在那里,她遇到了毛泽东。

    毛泽东,对丁玲来说,还是一个传说。她没有想到,初到革命圣地,她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欢迎会上,不但有周恩来、张闻天等出席,就连毛泽东,也来看望了她。

    她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这对她来说已经不只是荣耀,简直就是天外恩赐,就像特意弥补她被捕这几年所受到的痛苦一样。

    她和毛泽东是老乡,相谈之下,毛泽东很是喜欢这个有点豪气的女子。在丁玲跟随彭德怀、任弼时奔赴战场后,经常能传来她鼓舞士气的篇章,毛泽东对她就更是欣赏。他还特意在给聂荣臻的电报后面,附上了一首表扬她的《临江仙》:

    “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丁玲最初没有收到这首诗词,辗转几年后,毛泽东得知丁玲没有收到,就当面提笔给她写下了这首诗。

    他一直看好她,而她也一直信赖他。他是她心目中信仰的代言,他是她为之奋斗的一切。不管生活朝向哪里,她的天始终是在他的地方打开亮光。

    然而,生活从来就不惧回转。在她被批判时,他曾经站出来为她说话,然而终于有一天,他却对她的批判做了扭转性的批示,先是作为反党集团下狱,接着又被他批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被流放多年。

    直至晚年,她才重新恢复自由身,然而,再回忆他和她的故事,她还是感激涕零,还是信誓旦旦,一再表白自己的忠心耿耿。

    可是这样的表白,则让他和她的故事,多了一个权威的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就连她自己的回忆,也都被这个权柄罩上了阴影。

    四、牵肠挂肚相思苦

    初识陈明在剧中

    被囚禁南京,只是丁玲人生的小坎坷,与她后世的波折来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被敌人折磨的痛苦,与被友人污蔑的绝望比起来,是另一种微不足道。

    她被污蔑、争辩,然后被定论,又争辩,拍着胸脯表白自己的清名,可是又被打倒。她一直相信,她的清白会得到承认,然而,她却一直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志气变得没用,毅力也不知道该付向何方,信仰,打倒她,然后随着她自己的倒台而崩塌,然后再建立,再崩塌。此时的她,绝望、悲痛、迷茫,生不如死。

    陪在她身边,是她的第三任丈夫,一个比她小13岁的男人。她曾经说过:如果没有他,我是走不过来的。

    他是谁?

    他就是陈明。

    在延安,丁玲曾经观看过一场演出,那是延安文艺界纪念高尔基逝世一周年举办的大型文艺晚会。

    晚会上一个小伙子引起了丁玲的注意。那是在根据高尔基的小说《母亲》改编的一个话剧里,伯惠尔的扮演者。小伙子英俊活泼,话剧演得传神,歌唱得也不错。

    晚会结束后,他被编进了西战团,被任命为西战团的宣传股长。而她,也是西战团的主任,是这次西战团成立的主要发起人。

    他们一起开赴前线,那也是不惧烈日严寒,那也是跨高山,过险滩。就是艰辛,她也是喜欢的。因为这期间,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她喜欢他的年轻英俊,喜欢他的聪明能干。开始,他还只是她眼里年幼的弟弟,然而,时间久了,她总是会想起胡也频给她的那一盒玫瑰,还有玫瑰盒里的那“你一个新弟弟”的字眼。

    再看到他时,她不由得会心动。过去的爱情,今日的朝气,常常会叠加在一起。让她仿佛重新找到了胡也频的身影。

    路上,他犯了胃病,她居然背着他,去赶火车。他不知所措,却也备受感动。一个高高在上的干部,原来如此平易近人。

    他原本以为,这是来自一个大姐的关爱,然而有一天,她却直率地向他摊牌。

    在他的记忆里,这一天格外清晰,就连那个地点,也充满了温情。那是一家小旅馆里暖乎乎的小炕。

    他不过是在问:“主任,您应该找一个终身伴侣了。”她平静地回答:“你觉得我们俩怎么样?”

    她似乎很淡定,然而他却慌了神。她是领导自己的首长,她是关爱自己的姐姐,他怎敢有这样的奢望。他不吭声了,她也不再继续。

    对这样的关系,他心里是充满了惊疑,然而她却万分笃定。他问她:“你为什么爱我?”她回答:“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

    畏惧转身成陌路

    她就是为爱而生的,在爱情面前,身份、财富、容貌,一直不是问题,至于年龄,又何须在意。天喜欢水,拥它入怀,才有了云。自然之爱,不斥天地。

    然而他却不知所措了,他未必不喜欢她,可是这年龄的差距,这身份的高低,让他对那喜欢也产生了畏惧。

    他不过是一颗小树,怎么就好满载绿叶,怎么就好满坠青果?他承担不起。他这样想,他周围的人也这样劝他。

    “小丈夫”的名号不好听,小丈夫和大夫人的未来也不可测,没有人相信那结果是白头,甚至没有人相信他们能有个良好的开端。

    其实对她,一样是压力重重。和他听到的话一样,小丈夫大夫人是他们的定势。历史上金屋藏娇的悲剧,还被一遍遍提说演绎。

    同时,她不光是被人劝说,还备受诟病。到底有怎样的野心,到底持什么样的态度,才能和一个比自己小13岁的人谈恋爱。

    她向来不惧流言,她向来只受本心。可是这一回,她也无法淡定了。不是她不爱了,而是他已经走了。

    对他和她,再开明的人,也还是不看好。他备受打击,终于决定,离开,离开,离开,让她死心,自己也不动情。他很快就和剧团里的一名女演员闪电式地办了婚事。

    他带着新婚妻子过来看望她,她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还要强颜欢笑。既然爱过,不能拥有,也要祝福。

    结婚,本为摆脱爱恋,可是婚后,这相思反而日渐长大。同一个屋檐下,妻子甜蜜温顺,而他则心事重重。日子越久,两人的步调越不一致。那思念,也是随风生长,遇雨更浓。

    他的妻子终于发现了他的心事,她没有吵没有闹,没有爱的婚姻,她也是不喜欢。他们平静地分手。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这相思之苦了,终于可以和她一样,面对本心了。他带着愧疚,藏着欣喜,奔向她。

    1942年2月,38岁的她和25岁的他终于完成了夙愿,走进了婚姻。

    不用婚礼,也不需祝福,只要牵牵手,晚风下散个步,就连呼吸都是甜蜜的。至于那些风言风语,让他们去兴风作浪吧,能否白头,到底不是说的。

    风语人生有山靠

    抗战时期,虽然东奔西走、战火硝烟,但是他们是幸福的。新中国刚成立后,他们也是雀跃的。

    然而,不久,她就被打成“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而他也跟着受了牵连,接受检查,自写检讨。

    她痛苦,他也痛苦,她难过,他也难过,她在争辩,他也跟着争辩。好不容易,感觉这场浩劫要结束了,可谁知风平浪静只是更大风浪的前兆。

    她在反右中被打成“右派”,开除党籍,在文革中,又被投进秦城监狱,然后又是流放。检查,他们被隔离,惩罚,他们被分开。

    同样是受苦,却隔着相思,两个人的日子,就更加艰难。然而,他从来没有遗弃她,他更舍不得背叛她。她那样坦率真诚,说出天花,他也不相信她会背叛。

    好不容易又重逢相见,他拥她入怀,她喜极而泣。没有这场浩劫,她怎知道他对她忠诚至此。没有这场浩劫,他怎有机会对她精心呵护。

    虽是痛苦着,却也因着爱的执着而快乐了,因相守的幸福而淡定了。人生不幸,让她遇到了冯达,可人生有幸,让她遇到了陈明。

    终于,他们迎来了完整的春天,尽管他们已经风烛残年,然而这快乐终究不晚。晚春好,碧叶青林。

    当她走完她的人生,她对他依依不舍,她无限深情地说:“你再亲亲我,我是爱你的!”他老泪纵横,她也泪流满面。一生的风雨坎坷,让她早已能淡定面对死亡。然而面对他,她的心却无法平静,她说:“你太苦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他陪着她受苦,可不是为了这句话,然而这句话,还是让他无法从容。二十多年的浩劫,三十多年的相守,她是他的骨,他是她的血。谁离开谁,都不再是完整的生命。

    然而,她还是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痴呆地回首那一段喜一段悲的人生。

    五、朔风狭路冰弦破

    三八节有感成悲

    就是到现在,还是有一些女人无法,或者没有勇气,去获得个性的自由,为了得到男权的保护,她们不惜出卖自己的人格。

    如果你看过丁玲的作品的话,亦或者说,如果你了解了丁玲人生中的几段恋情的话,那么你就能从中感受到丁玲那女性意识觉醒而反叛世俗的力量,能感受到女性为独立而挣扎的痛苦和幸福。

    女性,一直是丁玲关注的对象。1942年,她在三八节那一天,又写了《三八节有感》,再一次提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自由和权利都将成为空话。

    “女同志的结婚一定会使人关注,却不一定使人满意”,同时,“离婚的口实一定是女同志的落后”,她用犀利的笔锋描写了延安当时的女性生存状态。

    “她们在没有结婚前都抱着有凌云的志向,和刻苦的斗争生活,她们在生理的要求和‘彼此帮助’的蜜语之下结婚了,于是她们被逼着做了操劳的回到家庭的娜拉。”

    她的这话不知道会使多少女性点头称是,又会让多少女人义愤填膺。

    她是直率的,她是大胆的,她以为以她的力量,是可以让五四思想新潮去解放更多的女性头脑,去冲击更多的男性意识。

    然而,她想错了,她的这个单纯的女性觉醒意识书,在当时那个环境,在当时那个革命的阵营,是有一种异数的感觉。

    那时候的革命阵营,还处于敌强我弱的时刻,需要所有的人思想一致。而丁玲的这些文章,明显有批评倾向,这让那些在炮火中浴血奋战的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丁玲曾经写过的小说《在医院中》曾经被国民党宣传机关引用,被当成反共宣传资料。

    这就让丁玲的写作,失去了作品本身的意义,反而成了衡量革命决心的标志物。衡量的结果是,她不够革命。

    对于一个一直活跃在前线的女性革命者,这未免有些过分,然而这过分的起因,却是丁玲自己的一个污点。

    南京往事疑团重重

    丁玲一生受尽各种折磨的起因,就是那次南京被捕。早在她刚到延安的时候,时任中共中央社会部部长的康生,就认为这从国民党统治区来到延安的知识分子,一定是有问题的。

    康生认为,丁玲在南京自首过,因此,延安不能接受这样的人,党校不会接受这样的人。丁玲的满腔热情一下子被冰冻,她气愤难当。

    想她早在胡也频逝世时,就表示过,要到党中央来工作,在被国民党软禁的这三年中,她日思夜想的,唯一能给她温暖和希望的,还是党中央。

    就在她逃离南京,准备到陕北的路上,还有人劝她去法国,到那里宣传中国革命,可是她还是拒绝了,她心里想的,只有党中央。

    这样的情思,这样的忠诚,却换来如此的诋毁,这让她怎能忍受。她和康生抗议,然后又去找毛泽东,想要让他为自己主持公道。

    那时候的毛泽东,是相信丁玲的,因此,他对丁玲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忠实的共产党员,可是要作书面结论,你得找中央组织部长陈云同志。”

    满腹委屈的丁玲,于是又去找陈云。在一番调查之后,组织部给她写了结论,其结尾是:“因此,应该认为,丁玲同志是一个忠实的共产党员。”这最后一句话,出自毛泽东的手笔。

    这最后一句话,这毛泽东的最后一句话,让丁玲很欣慰,也让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毛泽东第一次保丁玲。后来,在延安整风运动中,又有人关于丁玲的《三八有感》提出异议,毛泽东又作批示:《三八有感》虽有批评,但也有建议,这和王实味不同。

    这里的王实味,就是在这次整风运动中,被批判的主要人物,不久,他还被开除党籍,并最终被处决。

    归隐纸条再生风波

    1943年,延安整风审干,丁玲补充交代了一个问题,她在南京,曾经写过一个归隐纸条:“因误会被捕,生活蒙受优待,未经什么审讯,以后出去后,愿家居读书养母。”

    那时候,南京的国民党宣传部总是会派各种各样的人来找丁玲,让丁玲帮助国民党作宣传,可是丁玲一一拒绝。于是国民党就提出了让她归隐。

    在那个环境下,这本是丁玲的敷衍之策,是她逃离的一个掩护手段,不涉及变节,对革命也没有破坏。

    然而在延安,这却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毛泽东和组织部给她作的那个结论,在这里已经不算数。

    甚至到后来,丁玲被平反,还有人一直揪着这个小辫子不放,认为丁玲是有污点的人,是需要被批判的人。

    那时候的丁玲,全心投入延安整风运动,写了很多检讨,并工作心得,积极响应毛泽东的号召,写工农兵,宣传革命思想。

    然而1955年,丁玲又因为这个问题,并一些子虚乌有的工作态度和思想作风问题,被打成“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

    这一个大帽子,震惊全国。丁玲是有国际知名度的革命者,是党内的高级干部,却原来是反党集团,却原来是党内的毒草。震惊之余,也生出恐慌。

    尽管丁玲的言行都没有相关的证据,然而,1957年,丁玲再次被打成“右派”,并开除党籍。

    1958年毛泽东亲自写按语,说她是“以革命者的姿态写反革命的文章”,将《三八节有感》和王实味的等一批在延安时受过批判的作品,再一次拿出来,重新作了批判。

    文革开始后,丁玲再次受到冲击,住牛棚,遭批斗,被投进秦城监狱,然后又“流放”到北大荒,受尽了折磨,吃尽了苦头。

    尽管如此,在听到毛泽东逝世的消息后,她依然痛哭流涕,还一直表示对他忠心耿耿。直到1979年,她被平反,回到北京,她依然在表达自己的忠诚。

    她有一句名言:“他对我怎么样,不管,但我对他是一往情深的。”这里的他,是指毛泽东。

    因为丁玲的这样的态度,她又被看成了左倾,被看成顽固的保守者。这位本有着满腹才华的女性作家,在政治的漩涡中,迷失了自己。

    1984年,是丁玲彻底洗清冤屈的一年。在胡乔木的帮助下,中央恢复了1940年对丁玲的结论,承认丁玲在南京那段历史不属“自首变节”。

    此时的丁玲,她那在1940年长出的那口气,才终于尘埃落定。40多年的诋毁,40多年的委屈,一朝洗清,丁玲这才说:“这下我终于可以死了。”

    40多年的生命,40多年的生命价值,居然只是为了一个证明,一个不需要证明的证明。

    至今,人们提到丁玲,还是会从她的“右派”谈到“左倾”,而关于她的文学成就,则成了附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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