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澈丹等一干年轻僧众抬了几口大箱子从后门进来，累得一头汗，几个师兄弟都说天热难挨，等会儿去河里游泳，问澈丹。
澈丹说：“不会游，不去了。”
师兄窕丹说：“小北也去。”
澈丹说：“那还是去吧。”
窕丹：“不是不会游吗？”
澈丹：“没吃过猪肉还不能看看猪跑吗？”
小北也从后门进来：“你说要看谁跑？”
澈丹：“……我自己跑。”
小北：“你给我站住！”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大院，正撞上往外走的空舟和香客王一。
澈丹行个礼：“师父，王老板。王老板怎么了？”
王一眼角泛红没答话，空舟：“家里出了事，来请我超度一个亡魂。”
澈丹：“南无，是……”
王一：“老李。”
澈丹想了半天不记得有老李这么个人，看向空舟。
空舟：“就是他那条狗。”
澈丹：“哦，狗啊……”
“不得无礼，”空舟接着说，“王老板，你先回去安葬老李，法事我安排一下，择个黄道吉日，你放心。”
王一施礼，向门外走去。空舟瞪了一眼澈丹说：“众生平等，人做得法事，狗做不得吗？再说法事是给往生者做的吗？法事葬礼，都是给活人做的，活人觉得要怎么做，那就怎么做。王老板有情有义，我们超度一条亡犬有何不可？这样的有情众生，不多了。”
澈丹：“南无，我知错了。”
二
空舟让澈丹他们搬的箱子里，装的全是锅碗瓢盆。遗寺打算开个斋菜馆，把“健康、绿色、养生”写在了墙上，以此为卖点，赚些香火钱。
结果生意一般，素菜健康是健康，可确实不好吃。健康的东西怎么会好吃？还有个关键原因是厨师不行。
大家一起想办法，说要不要另请厨师，或者也学其他地方，把素菜做得像肉菜一样，素鸡素鸭素红烧肉。还有人提议不如直接开个肉菜馆得了。正争论着，来了官府的人。
这官员身份不详，大事小情都管，没人知道他具体职务是什么。他也不许大家喊他职务，也不要叫老爷，只说：“叫老张，啊，就叫老张，哈哈哈哈哈。”
老张带了两个跟班，进了斋菜馆，问空舟：“禅师，你们这是开了个饭馆啊，有没有报批啊？”
空舟：“老张施主，只是自己人吃的食堂而已。”
老张：“哈哈哈哈，禅师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空舟不接话，低头吃饭。老张又发出一阵尴尬大笑，自己接着说：“我今天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上面换了官，发了一些新文件，传达了一些新精神……”
空舟：“老张施主快点说，我们还要吃饭。”
老张：“啊，好好好，就是这个本朝尊佛嘛，新来的上司当然信佛啊，为啥？因为他上司也信啊，他上司为啥信呢？那还不是……好，我快点儿说。总之，这位自称俗家弟子，奉规苦行。他说现在的寺庙，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有，什么生意都做，不像话，要严查，该罚款罚款，该查封查封。”
空舟放下碗看着老张：“我们遗寺是个什么样的寺庙，想必老张施主如实禀报了吧？”
老张：“当然当然，贵寺庄严肃穆，清幽素雅，尤其是贵寺的禅师们，不光深谙佛理，人情世故也都了然于胸，大气讲究，为人豪爽……”
空舟：“多谢老张施主美言，前几天我们进了一些佛珠佛像，都开过光了，送你一些作为纪念。澈丹，去为师禅房，拿床下红色的箱子来，拿两个。”
老张把箱子拿到手里掂一掂就起身了，口称多谢多谢，还不忘叮嘱：“新官上任嘛，总要刮些风，搞些气象，禅师多理解啊，贵寺最近做事千万不要太出格啊，哈哈哈哈，告辞告辞，禅师豪气干云啊，哈哈哈。”
三
澈丹：“师父，你送他的不是佛珠吧？”
空舟：“那你说是什么？”
澈丹：“金银。”
空舟：“你怎么知道的？”
澈丹：“我打开看了。”
空舟：“偷拿了？”
澈丹：“没敢，下次吧。”
四
澈丹溜溜达达到了王一家，店铺生意还是照常，王一神色也见缓，澈丹说明了来意，王一连声道谢，本来一切顺利，结果澈丹一下瞥见老张的一个跟班在门口一闪，澈丹感觉要出事，赶紧往寺里赶，结果老张已经到了。
老张：“我听说山下大户王一要给一条狗做法事，请了贵寺，禅师答应了？”
空舟：“是。”
老张：“给一条狗做法事，这合佛门规矩吗？”
空舟：“不合。”
老张：“我不是说了别顶风作案吗？”
空舟：“说了。”
老张：“……规矩说不管就不管了？”
空舟：“嗯。”
老张：“禅师，你们心里还有佛法，还有佛祖吗？”
空舟：“有的是。”
老张：“你……遗寺就不怕官府……”
空舟：“要罚我们，早罚了吧？”
老张：“哈哈哈哈哈。”
空舟：“别笑了，老张施主，说这么多，是嫌上次的佛珠光开得不够吗？”
老张收了笑：“不敢不敢，我是想请贵寺也帮在下做件不合规矩的事。”
五
老张说他每日俗务缠身，出来办事，满嘴黎民百姓，可内心真正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爱人。最近这种情况有所改观，他关心的东西又多了一个。他又多了一个爱人。
老张：“不是说发妻我就不喜欢了，她们对我都是一样……”
空舟：“不用解释。”
老张：“我是一样，可规矩不一样。中原纳妾没有婚礼，我又是个当官的，正经的儒生，别说大摆筵席，就是简单的我也不敢，不合礼法啊。但既然都是一样喜欢，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婚礼呢？没有婚礼，我怎么跟人交代呢？你说这婚礼能去哪儿办？唉，都是爱，哪能分出高下呢……”
空舟：“老张，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不是以为我还没听懂吧？”
老张：“惭愧啊禅师，这种要求……”
空舟：“两位肯来寺里办婚礼，想必都不是拘泥小节的人吧。”
老张：“是是是。”
空舟：“条件有限，证婚可在大殿，喜宴恐怕只能在斋菜馆。”
老张：“啊，喜宴嘛，总要有酒肉……”
空舟：“放心，你不吃我们也得吃。”
老张：“那就好那就好。”
空舟：“还有，婚礼也要黄道吉日吧。”
老张：“是，是。”
空舟：“明天就是黄道吉日。”
老张：“那好啊。”
空舟：“可是明天正是老李的法事，既然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一起办了，不介意吧？”
老张：“哈哈哈哈哈，好！”
空舟：“听你笑了这么多回，就这回是真的。”
六
法事在院中，婚事在大殿。大家先一道送别了老李，老张和新娘还跟着诵了经，王一落了泪。空舟问王一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王一想了想，说：“老李，愿你来世做……还是做狗吧，我觉得做狗挺好。”
空舟：“南无，老李，愿来世随心所愿。”
又跑到大殿里证婚。
空舟：“我也是第一次主持婚礼，不知该说什么。”
老张还是大笑，新娘双手合十，落了泪：“禅师，我们希望能得到佛祖祝福。”
空舟：“南无，二位，愿今世随心所愿。”
七
礼毕大家聚到斋菜馆里，当然做了肉菜，但发现居然有数道素菜非常可口，众人连说斋菜馆有救，夸厨师进步大。
厨师：“这菜不是我做的啊。”
众人不解，问谁做的。
空舟：“大方丈做的。”
澈丹：“大方丈做菜怎么这么好吃。”
说着话大方丈溜达出来，大家收了声，低头吃饭。大方丈看看墙上的“健康、绿色、养生”，说：“都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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