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老爷虽说不怎么把方家看在眼里，但也从未想得罪过。这两家在钱财上，算是池州府数一数二的人家，多数时候，都是心知肚明的相安无事。
相安了这么些年，突然有人打破了这平衡，不管是因为什么，对杨家都不算是好事。
杨二夫人身为女子，自然知道声名的重要性，为此对杨二老爷的这番话并不服气，再者，小儿子好不容易长进了，哪有自家拆他的台的道理。再者，为商这一行当，哪有不和人相争的？
儿子这一回是莽撞了，可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事事办得周全圆满的。那都得历练！
再者，杨小五没一丝的本事，便是上前两个是亲哥哥，还有嫂子们呢。还有族人和杨六和杨七这两个庶子呢，还有大房一房人呢。有这么些人，又有这么大的家业，杨二夫人再乐观，也不敢想像没本事的小儿子，能无波无澜的做一辈子逍遥翁。
就拿这话驳杨二老爷的话，杨二老爷被驳了个没词儿，就说杨二夫人这是纵容，将来纵得他做出祸事，可如何是好云云。
倒是裴老太太那边一听说这件事，就打发人来到杨老太太这边替杨小五周全，也是替沈乐妍周全。杨二老爷见裴家老太太出面了，那话便也没再说。
只是和杨二老爷斗过嘴后，杨二夫人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说起来，替皇家采买这是肥差，可是这样的肥差，盯着的眼睛也多。
她也怕方家恼性上来，暗中使坏。再有那个方老太太可不是个拎得清的，方家大老爷又是个素有狠名精明老辣杀伐果断的……
正烦恼着，听外头的丫头来报，说是沈乐妍求见。丫头顿了顿，还带着几分小心地禀道，“那沈家姑娘还说了，若是太太没空，或者她不方便进门儿，就叫奴婢代为表达个谢意，再有就是五少爷的事儿，是她思虑不周，连累了五少爷。请二太太别太责罚五少爷了，这都是她家的错儿。”
杨二夫人听得一句“或者她不方便进门儿”带着几分小心，心下就有些怜惜，待要说不碍。毕竟不看她的面子，也得看裴老太太的面子啊，可一转念，家里还有个女儿没出门子呢，那话再不敢沾惹上一分。
就缓和着语气道，“你告诉她，那林子什么的，和我们家不相干，她想做什么随她。别的话我也知道了。也不怪她，就是我正在老太太跟前儿侍候着，不得空子。”
丫头应了一声，寻了来通报的媳妇子，把话说给她，让她去告诉人。
杨二夫人避而不见，沈乐妍也没太大的遗憾，看天将午了，急急地坐车回家。
杨二老爷是后脚到了府门前，看见一车普通的马车，从府门前弛离，便问究竟。听说是沈乐妍来了，杨二老爷眉头大皱，进了府直奔上房。
坐下连口气儿也顾不得喘，就问杨二夫人，“那沈家丫头又来干什么？”
杨二夫人就道，“问白云寺旁的庄子边儿上的棠梨林，又替小五描补呢。”
杨二老爷就气笑不得地打鼻子孔里出了口气儿，“她还替小五描补？她够得着替小五描补么？”话头一转就奇怪，“问那棠梨林子做什么？”
杨二夫人因他的头一句话，有些心塞地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道，“说是想捡了果子做果子酒呢。”
杨二老爷有些惊讶地挑了眉，“那野果子也能做酒？”
杨二夫人还是兴致缺缺，“人家说能肯定是能的了。”
杨二老爷用手指磨挲着下巴磨挲了好一会儿，道，“前儿大哥来信，说大长公主嫌这果子酒，年年是老几样呢……”
他话到这里，杨二夫人眼腾地亮了下，接着似笑非笑地瞅着门帘子道，“大长公主多尊贵的人啊，莫说沈家酿不出新奇的酒，便是酿得出来，怕也入不了贵人的口。”
杨二老爷微微尴尬，“我只是那么一说。”见杨二夫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瞅着门帘子，杨二老爷就又叹，“今儿吴大掌柜说，好似在德庆楼那地界儿瞧见金陵鲁家那个甘大管事了。”
杨二夫人眉头猛地一凛，“他？他来咱们池州府做什么？”
早年皇家的日常用度，皆是以税赋形式摊派各州府县，由县入州，再到府，层层往上报，最后由府统领运往京城。
此举不但耗时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给各州府县主政官员多添政务，且因经手的官员众多，中饱私囊之事，多有发生，且进贡的各种物品参差不齐。
明宗时，内阁上书，极力主张废除原来的摊派制，改为户部统领，由商人负责的采买制。
杨家当时的家主，杨二老爷的祖父是个心思机敏的，当时正运了一大船丝绸到京，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立断，连夜揣了银子找上当时还是端王的先皇的外家赵家大管家王盛祥。
当年端王欲谋大事，却苦于财力不足。杨二老爷的祖父和王盛祥就是因此，从初步接触到深交。
先皇心思细腻，见机极快。度明宗皇帝圣意，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一边极力推崇内阁的采买制，一边把杨家推上了前台。
就这么着，同样见机极快的杨家，在没有朝中助力的情况下，一跃成为大周朝的第一个挂名户部的皇商。
杨家人素来周密谨慎，又有先皇背书。这皇商的差使一路顺风顺水的做到了今天。
可是再厚的资本也有用得完的时候，更何况，办皇家的差，一来是体面，二来是这年年金山银海般的银子也让人眼红。
先皇去后第三年，安国大长公主的手就伸到了杨家。不过，当时朝中不稳，杨家和裴家，还是申家，上一辈都有七拐八拐的姻亲，再兼先皇虽然去了，可京城赵家还没倒，杨家有这些人撑着，倒也没让她得逞。
再后来，裴家结亲黄家，杨家又把姑娘嫁到了裴家，黄家的如日中天，再兼当时裴老太爷也只差一步入阁，杨家因此，也结结实实的平顺了几年。
后来，圣上亲政，宁太后也一病去了，上了年纪的大长公主，不得已避圣上的锋芒，不再明着插手朝中事。
这就又想起了中南江南两路的皇家采买的差事。
黄家出事第二年，就扶植了金陵鲁家，也是大长公主的夫家，硬生生从杨家手里分走了布匹胭脂水粉的采买。
如今杨家手里握着的有香料贡米各色入口的药和吃食，乃至木头以及奇石，并珠宝等物。
因为当年鲁家从杨家嘴里拽走一大块肥肉，杨家上上下下对鲁家的动向都格外的上心。
杨二老爷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说是只是四处转了转，我已叫他派人暗中盯着些，看看他和哪些人接触，特别是原握在咱们手里的那些人家。”
杨二夫人有些恼怒，“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安国的手也太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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