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大嫂见宋氏没拦着，不时斜着沈乐文抿嘴儿笑。她一笑，另两个妯娌也跟着凑趣儿。更有不懂事的娃子们起哄似的发出一阵阵连他们自己也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的笑声。
笑得沈乐文直到饭毕脸上的红色都没消退下去。孙家老四受不住嫂子们打趣的眼神儿，更是一开饭就告了个罪，躲了出去。
将辞行时，宋氏斜了斜沈乐文，又朝一直没怎么开腔，眼里也带笑的老孙头那里瞄了一眼，亲热地捉着陆氏的手道，“她婶子，往后咱们可要常来常往！”
陆氏听懂了，也斜了眼，脸上骤然又添了几抹红的沈乐文，回拍着宋氏的手，“嫂子，你们这样的人家，我盼着呢！”
宋氏就别提多满意了，要是她的闺女……唉，不想了，人家的闺女是个什么人，不是她家能肖想的。
陆氏这边也满意宋氏，今儿也算是出师顺利，进了镇，匆匆去老陆家点了卯，吃了沈乐妍大舅母二舅母一通的唠叨，匆匆回了家，把老沈头请到自家来，把今儿去孙家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儿。
老沈头看起来很高兴，笑容满面的道，“要这样的话，等媒婆子再来告诉接下来的日子，到时候，我也去给文丫头壮壮声势。”
老沈家人因为沈乐文的亲事顺利，且将要结亲的这户又是那么个家境人才两全的人家，大部分的人都很高兴。
但这世上的事儿就是，同在一片天空下，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和陆氏这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夏氏。
陆氏正和老沈头高兴地说着孙家的事儿时，夏氏正皱眉听着丫头从主宅那边儿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裴家的婆子前脚去用饭，后脚老太太就把三少奶奶叫到寿安堂了。进去都快三刻钟了，还没出来。”
夏氏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好生生的，老太太为什么突然叫她进去？”
去年沈乐瑶那件事后，韩老太太是下了大力气查了，果如沈乐妍猜测的那样，一无所获。也因李稹元载誉归来，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不过，事后因她被裴家族学所拒，不得已找上了方氏，韩老太太听说了后，还是拿问了方氏。
当时方氏是按她们之前早商量好的告诉韩老太太的，“老太太误会我了，我虽然年经轻狂不懂事，也知道老太太抬沈姨娘是为了我们这一房的子嗣，再没有丁点儿不情愿的。至于平嫂子，我也只有感激的份儿，哪会怪她？这回我是见裴家瞧见大伯父辞了官，以为咱们家失势了，就落咱们的脸面。一来是气不过，离了他们裴家，咱们韩家就安置不了一个族中子弟了？二来呢，我也是知道大伯父爱才，那元哥儿也着实可怜，这才请我哥哥帮着给从中说项……我可是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咱们韩家，这个心请老太太明察。”
当时韩老太太信没信，她不知道，但是这件事过后再没听她提过了。
再后来李稹元中了举，虽然是吊了尾，可是才年方十六的少年举子，就连韩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中，从有了族谱到现在，也没出过一个！
夏氏和李稹元在桂榜挂出了去的第三天，就被韩三老爷接了回来。
他心里怎么想的，夏氏并不深知。回来后心里也打着鼓，不过好在，韩三老爷对她虽然没有从前那么的亲近，却也没有过多的给冷脸。
夏氏暗舒了一口气，这回险险过关，再不敢兴出旁的心思，倒一心一意的守在家里，打理内宅，做做针线，连家里的生意也慢慢的开始上心。
这样的日子她平平顺顺地过了一年有余，就在她几乎要忘掉沈乐瑶，忘掉沈家，甚至连裴家也忘记时，突然的，裴家居然在河阳镇老庙会这个韩家这样的大族并不当作什么重要的节日的日子派了婆子过来。
“那婆子究竟说了什么？”这么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让夏氏脊背忍不住发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太太，那婆子也没说旁的，是主宅的迎客妈妈问，裴老太太怎么想着这个时候打发你们来走一趟了。那裴家来的妈妈就说，她家老太太上了年纪了，精力不济，有些事总是转眼就忘，叫咱们老太太别和她一般见识，不要生她的气。”
夏氏莫名，“这话是打哪儿来？”
小丫头道，“当时朱嬷嬷也莫名问那婆子。那婆子这才……”小丫头说到这里小心地瞄了夏氏一眼。夏氏眼皮不由得一跳，喝道，“看什么，那婆子说了什么？”
“那婆子就说起来去年咱们少爷要进去裴家族学，然后又莫名被拒了事儿。说……说是裴老太太当时听到一些不好的话，这才……”说到这里，小丫头突觉夏氏身上怒意大盛，赶忙略过这一层，急急地往下道，“……说是当时下想亲派个人来给咱们老太太赔个不是，谁想，过后这事儿竟忘了。这是突然机缘巧合的想了起来，就叫她们来走一趟，叫咱们老太太好歹看在她上了年纪的份儿，不要和她计较。”
小丫头一口气说完，埋下头不吭声了。
已经过去的事儿，乍然的被翻出来，夏氏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有被裴家相拒的羞恼，也有旧事再提的恐惧。
当时她被拒了还不知情，还是韩家来人去叫他们回来，她这才知道原是裴大老爷写了回信给韩大老爷，道是李稹元少年高才，裴家族学也是平平，不敢误人子弟云云。
还是韩大老爷看过信之后，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事儿，问了那送信的小厮，是那小厮透露了一两丝口风，说是好像贵府有什么事儿传到了裴家耳朵里。
韩大老爷当时就如被人打了一耳光般，难堪得很。他这份难堪，一转身就砸到了韩平头上。
韩平又气又怒，这才派人去叫夏氏。
夏氏问清了究竟，哪还敢回。这才胁迫着方氏，去了方家，暂作依靠。直到李稹元中了举。
这件事夏氏一想起来，心里就一阵阵的慌，那样求天天不灵，告地地不管的处境，她再不想经历第二遭儿。
可为什么一切都过去了，这个时候，裴家又派了婆子来，把这件事重新翻了出来呢？
正这时，另一个小丫头一溜小跑的进来，急急地喘息着道，“太太，太太，裴家那两个嬷嬷多吃了几杯，说了一件关于咱们府上的大事！”
夏氏一怔，“什么大事？”
小丫头急急地道，“说是他们三少爷做好事救了一个商户女，结果……”小丫头把从那两个酒多的嬷嬷嘴里听来的，让整个韩府都十分吃惊的，漫长而又曲折的故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儿，道，“当中有一个姓刘的嬷嬷还抓着朱嬷嬷问，你们府里是不是死过一个姓沈的妾？要没有这事儿，看我回去禀报了老太太，要那沈家的丫头好看，一个乡庄里出来的商户人家，也敢给我们乔嬷嬷摆脸子，和我们家呛声……”
夏氏脑中轰隆隆滚过一阵春雷，震得她双眼发直，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那裴家竟然还松口要聘她为妻了？”
小丫头点头，“是啊，不过裴家求了三回，沈家也推了三回，并没有办成。”
夏氏跟没听见这话一样，接着呆愣愣地问，“那裴老太太还把她带回府，住了小半个月？”
小丫头再次点头，“是啊是啊，说是裴二太太的娘家侄女伤着她了，带她回去养伤。最后还是她祖父找去了，裴家老太太才放的人。那嬷嬷说，肯定是沈家人做戏……”
话没完，夏氏身子晃了几晃，噗的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门帘子，满脑子都是，那个不饶人的死丫头得了势，她会放过自己么？不对，她还没得势，不是已说动裴老太太替她出面了？
想到那年她去沈家辞行时，她毫无征兆拉下的脸，沈乐瑶死后，她跟在往外走的沈家人后头，朝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夏氏眼眶猛地一缩，紧紧攥起的手上青筋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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