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形姿态，似乎充满了落寞。
老沈头托陆氏给沈乐文张罗亲的事儿，她是知道的。老四媳妇张氏顿了顿，还是笑着走过去打招呼，话里头透着亲昵，“文丫头，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老四媳妇虽然应承了沈老二和沈老三的提议，帮着沈乐松三兄弟，养这两个侄女甚到发嫁的时候，也要出一份力。可因为之前和马氏的矛盾，对沈乐文和沈乐秀也难以发自内心的亲近。
她们这小姐妹俩到老宅这九个多月里，不照面则罢，照了面也是淡淡地招呼一声，不过是个面子情，今儿却是这副亲近的模样……
沈乐文顿了下，也回了个和善亲近的笑，“我瞅着这果子也该摘了，爷爷怎么还不摘。”
张氏心知她不是瞅果子，却没说破，顺着她的话笑道，“原你四叔也说了，都长足了，也该摘了。是你爷爷说，挂在树上头看着喜庆，心里也高兴。咱们家的人谁想吃了，过来上手摘两个，也吃个新鲜，就没摘。”
沈乐文想了想，掂脚上手挑了一个已红透了的大苹果摘了下来，递到小和顺面前，朝张氏笑，“虽看着心里头高兴，摘果子也是大乐子。再说，马上都霜降了，也该摘了。”
张氏替儿子接过大苹果，笑应了一声，“可不是。”顿了下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小心地问，“你这是要去你二婶儿家罢？”
沈乐文点了点头，“爷爷托二婶儿张罗我的事儿呢。”
神色平静，不见半点儿羞意。
张氏想了想就小声道，“你二婶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该清楚。你爷爷即托了她，也是看她办事妥当，在府城住了这么些日子，眼力界也够。她应了你的事儿，肯定会把这事儿当成妍丫头她们几个的事儿去办的。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她以为沈乐文在担心陆氏不尽心。
陆氏的为人怎么样，沈乐文年纪小的时候，还不大懂。只觉得那个陆氏样样都和马氏对着干，虽然马氏常骂她，但那也是她娘，天生的母女连心，还是让沈乐文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马氏那一边儿。
马氏说二婶二叔不好，她也就认为二叔二婶不好。
可她后来渐大……大概是从妍丫头上了学后，沈老二家又起了个红火的坊子，她对沈老二一家单纯的抵触心思就变得复杂起来。
有嫉妒有失落，慢慢的，变成了羡慕。
羡慕她们一家子个个都往正道上过日子，羡慕他们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劲儿。羡慕得狠了，沈乐文也恼，怎么不说停一停呢，也不怕累死你们！
可沈老二一家并没有被累死，日子反而一天天的蒸蒸日上。
反观自家，除了马氏箱子底里的财，在街坊邻里中，甚至家里日常过日子上，一天天的每况日下。
那个时候，她的不甘还是居多，可是再后来，大姐的死，红英的事儿，让她突然间从不甘中醒悟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判断。再细想从前，原来马氏说的陆氏的不好，其实并不是陆氏不好……
沈乐文心头千般感慨汇成了一句轻轻的，“我知道。”
就别了老四媳妇张氏往沈老二家去了。
沈乐妍回来的时候，说沈乐文马上就到。陆氏在家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还想着沈乐文心里不情愿，或者对老沈头这个提议心里抵触，执拗着性子不肯来，又或者在和老沈头置气呢，正想亲自过去看看，就见沈乐文一脸平静地踏进院子。
这不羞也不像是不情愿的神情，倒让陆氏有些拿不准了。招呼她进了堂屋，摒退下人，和缓地把老沈头的意思说了，道，“虽你爷爷说了，只要人才好，家财不掬，可我也想当面问问你的意思。你呢，有啥话也别藏着掖着的，只管和我说。要不然，我虽然有一个百想替你把这件事办好的心，却没办到你心坎里，那还是个不好。”
见沈乐文抿唇有些拘谨地坐着，只听不接话，陆氏就打趣了一句，“你可别叫二婶儿即出了力又不落好。”
沈乐文这才慌忙起身，又摇头又摆手，“二婶儿，我没这个意思。”
陆氏就笑着把她按回椅子，“即然没这个意思，你就和我说说，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或者说，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见沈乐文又咬上了唇，一脸的为难，陆氏就又笑了，“咱们家呢，虽然你自己家里事多事稠，你们现在又跟着你爷爷嬷嬷住，你爷爷嬷嬷又不会挣大银子，表面上看起来，你的亲事好似艰难一些。其实可不是这样的！”
沈乐文因这话而微微讶然抬了头。
陆氏就拍着她的手道，“你二叔三叔四叔还有你三婶儿四婶儿是表了态的，你们到老宅住了后，吃穿用，还有出门子这些事儿，大家都要担着些呢。你大哥二哥三哥那里，我还没来得及去问，不过他们之前也说过，要养着你和秀丫头，想来，这出门子的事儿，也不会撂挑子的。”
陆氏说到这里，又笑，“他们要敢撂挑子，我头一个不依他们！”
是啊，二婶现在在她的三个亲哥哥面前说话，可比她的亲娘马氏强多了。
大哥一家是不用说了，简直是把二叔一家当作正经的爹娘看待了。特别是大嫂，听人家说，大嫂早放过话，日后要跟柏哥儿媳妇一样把二婶儿当正经婆婆奉养呢。
三嫂虽然没有说过这话，可她承二婶一家的恩情，一点不比大嫂少。姜凤丫的为人如何，沈乐文也是门清的。二婶儿一发话，她再没有不应的。
至于二哥，听说在府城里，也颇得二叔一家的照应，想来应该也不会抹二婶儿的面子……
沈乐文想着这些，定了神儿。
陆氏就接着道，“所以呢，你和秀丫头表面看着在这婚嫁上头，好似没多少挑头，其实也不是。有我们这么些人替你们两个撑着腰子呢，说句轻狂的话儿，就凭我们这些人的家境，在乡里头结亲，那是任着咱们挑的……”
沈乐文一个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这些人……这些人，她一个都没敢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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