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教化场-孤儿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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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木从银行的柜台里接过一张凭条,上面清楚地记录着800元已经汇入了那个账户。方木草草地浏览了一下,随手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走出银行的大门,方木看看手表,已经快3点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回厅里。与其坐在办公桌前喝茶水到5点,还不如在外面转转。

    上了车,方木才发现这忽然多出来的2个小时让自己有些茫然,该去哪里呢?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投向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些硬冷,色泽暗哑的建筑此刻在一片黏稠的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天空显得比往日更低,似乎在缓缓压榨这城市所剩无几的汁水。

    没来由的,方木想起了某种果实,甜美,鲜艳,又脆弱易碎。他收回目光,发动了汽车。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了城郊的一条小路边。方木跳下车,走到路边的一个院子前。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约800平方米的院落,透过铁栅栏,能看见一栋二层楼房矗立在院子中央。院子里被细心地分割成几个区域,正对着楼房的是一大片空地,摆放着两架秋千和几排水泥长凳。几个5、6岁的孩子在互相追逐、奔跑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一边晒着并不存在的太阳,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的孩子。

    空地两边是划分整齐的菜地和花圃。绿叶配以鲜花与果实,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即使在这昏黄的天色下,仍然让人感到由衷的愉快。方木手扶着栅栏,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眼角的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方木转过头,看见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正以和他毫无二致的姿势,手扶着栅栏朝里面张望着。

    孩子注意到方木正在观察他,也回过头来。那是个小男孩,头发有些卷,脸上的肤色白皙,但是脏得厉害。身上穿着拖拖拉拉的校服,一个大大的书包歪歪扭扭的挂在肩膀上。方木冲他友善地笑了笑,“放学了?”

    男孩慌慌张张地躲开方木的目光,过了一会,又偷偷地瞄着方木。方木觉得好笑,索性转过脸来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男孩显得更加不知所措,他红着脸扭过头去,小小的鼻尖上开始渗出汗水。

    小男孩紧张的样子让方木觉得亲切,他决定逗逗这个孩子。方木扫了他的书包一眼,忽然板起面孔喝道:“贺京,你的作业写完了么?”

    男孩吃了一惊,他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木,眼中满是疑问,“你……你怎么知道……”

    方木笑了,“我当然知道。”

    男孩一脸惊惧地看着方木,忽然恍然大悟般从肩上卸下书包,书包的侧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贺京”两个字。

    “原来你看到了这个。”男孩咧开嘴笑了,然而,那笑容却宛如一个孩童捉弄了自己的同伴,“其实我不是贺京。”

    说完,男孩就一转身,跑掉了。

    方木一愣,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方警官,你来了?”

    方木回过身,是那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她朝男孩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怎么,你认识那小孩?”

    “嗯?”方木很吃惊,“赵大姐,那孩子不是这里的么?”

    赵大姐摇摇头,“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没事就到我们这儿来转悠,也不进来,就站在外面看。我一出去跟他打招呼,这小孩就跑了。”

    “哦。”方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周老师在么?”

    “在。”赵大姐一指身后的院子,“在菜地里干活呢,我去叫他?”

    “不用。”方木忙说:“我过去就行。”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挽着裤脚,蹲在菜地里忙活着,双手沾满了泥土。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随即就有丝丝笑意爬上脸庞。

    “你来了?”

    “嗯,周老师你好。”方木在他身边蹲下,“忙什么呢?”

    “嗬嗬,给果苗松松土。”

    “这是什么苗?”

    “草莓。自己种的,味道不一样。你上次不是也尝过了么,不错吧?”

    方木的嘴里立刻泛起一阵酸甜的味道,他咽了一口唾沫,“还行,就是稍微有点酸。”

    “哈哈哈。”周老师大笑起来,“你吃到的已经算好的了。这帮小兔崽子,等不及熟就往下摘。”

    他费力的站起来,看得出由于蹲得时间过长,脚有些麻。方木急忙扶住他。

    “哎呀,没事。我手上有泥,别弄脏你的衣服。”

    方木没松手,一直把他扶坐在水泥长凳上。周老师伸直双腿,右手在大腿上不停地揉搓,发出一阵嘶嘶哈哈的呻吟。

    “周老师,腿不舒服?”

    “文革时这里受过枪伤,天气一变就会酸痛。哦,谢谢。”周老师接过方木递来的香烟,点燃了深吸一口,美美地吐出来。

    方木也点燃一根烟,边吸边看着空地上的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奔跑、追逐。

    “今天下午没上班啊?”周老师问道。

    “哦,去银行给你们汇款了。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嗯。”周老师扔掉烟头,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对方木说:“我替亚凡谢谢你。”

    “应该的,周老师。”方木忙说,“你一个人撑起这么大个孤儿院,也够为难你的。”

    周老师笑笑,又问道:“还是要替你保密?”

    “对。”方木点点头,“一直到她读完书,找到工作为止。我现在工资不高,每个月暂时只能拿出这些。不过如果亚凡需要钱,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我能不能知道……”周老师斟酌了一下词句,“你为什么要资助廖亚凡?为什么单单是她?”

    方木盯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烟雾,半晌,他低下头,“对不起,周老师。”

    “嗬嗬,这没什么。”周老师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帮助廖亚凡,总不会出于恶意。嗬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朝门口望去,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正走进来。方木有些慌乱,起身要走,却被周老师按住了,“她又没见过你,怕什么?”

    他朝女孩挥挥手,“廖亚凡!”

    廖亚凡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然停下了脚步,看清是周老师在叫她,顺从地走了过来。

    “周爷爷好。”廖亚凡向周老师微微鞠躬,又把目光投向方木,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冲他点了点头。方木眯起眼睛,微微颔首。

    “放学了?”周老师笑咪咪地打量着廖亚凡,“作业写完了么?”

    “在学校就写完了。”廖亚凡笔直地站在周老师面前,一只手反复地摸着书包带。

    “嗯,好孩子。晚上记得帮一楼的小勇补习一下数学。哦,对了,喜欢这个新书包么?”

    廖亚凡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喜欢。”

    “哈哈,那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廖亚凡红着脸答应了一声,转身轻快地跑掉了。可是她并没有像周老师嘱咐那样回去休息,5分钟后,廖亚凡就把一个盛满土豆的大铝盆端到院子里,一个接一个削起皮来。

    算起来,廖亚凡应该16岁了。她的五官酷肖其母,不用仔细分辨,方木就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孙梅当年的模样。只是她的表情沉静淡然,带着同龄少女脸上罕有的忧戚。别的女孩都在家里吃零食、看电视、上网聊天的时候,她守着一盆土豆在准备几十个人的晚饭。从她熟练的动作来看,廖亚凡经常参与这种繁重的劳动。想到这里,方木的心里有些微微的疼痛。毕竟,他和廖亚凡被剥夺的童年有关。

    有时,廖亚凡的动作会忽然停下来,就那么拿着刀子和土豆,呆呆地盯着前方几米的地方,几秒钟后,又埋头奋力削皮。尔后再次发呆。偶尔抬头的时候,会遇见方木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方木冲她笑笑,廖亚凡并无回应,而是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去。

    放学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孤儿院,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各种年龄段的,健康的,残疾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大声嚷嚷着。有的在高声谈论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有的在追讨白天被抢走的糖果,还有的拖着鼻涕蹲在墙根下傻笑。

    廖亚凡已经削好了所有的土豆,端着盆子走进了小楼。而楼顶的烟囱,正冒着越来越浓重的黑烟。很快,院子里开始飘溢土豆熬白菜的香味。周老师拍拍手上的泥,“小方,留下吃饭吧,虽然简单,但是也别有风味。”

    方木摇摇头,他不能想象跟廖亚凡同桌进餐该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她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妈妈救了两次的人的模样,也不会记得她宛若公主般站在男生二舍的走廊里的时候,身边匆匆而过的某个无动于衷的男生,但是方木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以一个资助者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女孩。

    正当他要给自己的婉拒寻找借口的时候,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

    “方木,你在哪儿?”边平的声音很急。

    “外面。怎么了?”

    “15分钟之内赶到宽田区造纸厂宿舍!”

    方木刚想问问具体情况,电话就被挂断了。他不敢耽搁,匆匆跟周老师告别后,就跳上吉普车,拉响警笛,疾驰而去。

    宽田区是本市的旧城区,曾经是重工业企业的集中地。在环保意识还没有在城市中盛行之前,这里曾经一片繁荣。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大,工厂的迁出,宽田区逐渐变成了被高度城市文明遗忘的角落。随处可见的平房和三层小楼已经显得和城市格格不入。但是无论在新城区还是旧城区,人们的好奇心都是一样的。

    此刻,一栋三层老式楼房前已经被围观者围得水泄不通。加之周围横七竖八地停放着警车,想开车靠近实在是很难。方木把车停在了很远的地方,小跑过去。

    楼前被警戒线圈出了一片空地,或身穿便装,或着警服的人们在空地上不停忙碌,表情凝重。方木把警官证别在胸前,掀起警戒线钻了进去。边平正在和一个身穿武警制服的警官交谈,看见方木,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这是我们处里的方警官,”边平给两人介绍,“这是特勤支队的段警官。”

    方木向段警官伸出手去,感到对方的手粗糙、强硬,很有力度。

    “我简单介绍一下案情,”边平指指三楼,“今天下午,市电视台带着一名观众来到三楼301室录制节目。这名观众自称叫罗家海,据说想要在今天--也就是教师节--看望自己的老师。结果他进入室内后就动刀刺了自己的老师,这女的目前伤势不明,不过根据现场目击证人的描述,估计已经死了。麻烦的是家里还有一个女孩,9岁左右,初步推断已经被劫持--这也是迟迟没有展开强攻的原因。”

    此刻,一个警察拿着高音喇叭开始喊话:“屋里的犯罪分子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凶器,释放人质,立刻投降,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我再重复一遍……”

    方木看看楼上,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劫匪提什么要求了么?”方木问边平。

    “没有,什么要求都没提。所以我们打算派个人上去跟他谈谈,要搞清楚他的目的,同时寻找机会制服他。”边平看看方木,“我准备派你去。”

    方木一下子愣住了,忽然感觉嘴里很干,他直直地看了边平几秒钟,“我?”

    “对。”边平的回答简短,但是很坚决。

    方木把目光转向他身边的段警官,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可是段警官的表情同样迷惑,还夹杂着一丝不信任。

    边平也察觉到了段警官的惊讶,转过头对他说:“老段,这是我们处里最棒的小伙子。”他朝方木挥挥手,“去吧,去那边准备一下。”

    方木像个木偶一样被带到一台指挥车前,一个女警手脚麻利地把无线耳机装在他身上,另一个警察挽起他的裤脚,把枪套扎在他的脚踝上。方木茫然无措地任由他们摆布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边平身上。他正在跟段警官说着什么,段警官微蹙着眉头,不住点着头,等他回头再看方木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期许。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在方木身边忙碌的警察们,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段警官从腰里拔出一只六四式手枪。

    “会用么?”

    方木点点头,接过手枪,动作熟练的开保险、拉套筒,把子弹上膛后,插进了脚腕上的枪套里。

    边平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后,说道:“现在咱们说说计划。计划一共有三个。计划一:你尽量说服他投降;计划二:寻找机会制服他,如果时机允许,你可以开枪击毙他;计划三:对面的楼上埋伏了狙击手,但是无法锁定他,怀疑他和人质躲在里面的房间里。如果你觉得没有把握说服他或者制服他,就想办法把他引到南侧房间的门口,距离窗户越近越好。剩下的事交给特勤队来处理。”边平顿了一下,“有什么问题么?”

    方木想了想,觉得脑子里有一万个问号,可是又不知道问什么,就摇了摇头。

    “好,去吧。”边平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谈判的要领我就不跟你再罗嗦了,你自己小心。”

    方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刚要转身,段警官又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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