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萍始终回答问题语无伦次，基本无法说清什么，但她完全同意成立功的说法，便也在记录上签了字。
警察走后，成立功感到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这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江全死了，他的家里怎么样了，尸体处理了没有？成立功特别想去看看。和妻子商量，妻子也是这样想，只是不敢说。成立功要把那十一万块钱也带上，问于萍能不能凑齐这笔钱。于萍算算，说只能凑十万。成立功说，那就拿十万吧。
带了钱来到于江全家，除了墙上挂的遗像，家里已经看不出办丧事的痕迹，说明丧事已经办完了。两人的到来，让于江全的妻子感到意外，她吃惊一下，便恼了脸等他俩开口。可以看出，于江全的死对妻子打击不小，她一脸憔悴，有气无力，基本垮掉了。成立功和于萍也不知说什么好。见两人不说话，于江全的妻子开了口。她带了哭腔，但已经没有了眼泪。于江全的妻子基本是骂街出气。她骂于萍，也骂成立功，骂于萍是婊子，骂成立功是乌龟，说他们两口子合起来骗了他丈夫的钱，也骗了她丈夫的感情，是他们害死了她的丈夫。成立功也不解释，他默默地给于江全的妻子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从于江全妻子的话中可以听出，她并不知道那十万块钱，说骗钱也只是猜测。这么说于江全一直在存私房钱，一直在准备着给于萍借钱。也正是这十万块钱，把他和于萍又联在了一起，最终也害死了他自己。成立功拿出那十万块钱，放到她面前，说，这十万块是江全生前借给我的，今天我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来还钱的。
于江全的妻子瞪圆了双眼，这一瞪使她有了一点精神。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成立功。成立功说，我们是同学，他借给我钱是应该的，我还他钱也是当然的。
于江全的妻子哭了。成立功也抹把泪，拉着于萍，默默转身出了门。
于萍像大病了一场，她说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到沿海一带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或教书，或出家。这个决定很坚决。成立功知道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现实太沉重了，她是想换个环境，逃避眼前的现实。也好，成立功也累了，他也想过逃避，更何况从此家里再没一分钱，欠刘国浩的钱也没法还，也只能是一走了之。再说他也多次想捡起本行，安安稳稳当个教书匠，正好两人一起走。
真要决定走，于萍反而清醒了许多，反而有许多顾虑。成立功说，你把退路留下，就说你耳朵聋了，要到上海去治病，如果在沿海站不住脚，我们还可以回来。
当务之急是得把手里的毛处理掉。劣质毛肯定没有人要，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毛纺厂将毛洗净，然后按净毛来卖。
这天下午下了课，那个处长的儿子突然来到于萍面前，要于老师晚上到他家去一趟。于萍立即回家把这消息告诉了全家。这突然的消息让一家人感到肯定有一个重要的转机。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便让于萍收拾打扮。成立功说，我陪你去，你进去，我在楼下等你。
今晚的大街好像格外明亮，成立功第一次觉得到处灯火辉煌，简直有点亦真亦幻。到处长家的路不远，两人一路走到大院前，看看漂亮的大院，成立功意识到可能是领导干部住的楼。他觉得进这样的院子等人不太好，便决定不进去，在院外等着。
等待是焦心的，但好像并没有想像的那样漫长，妻子就小跑着来到面前。妻子压不住激动，一把抱住成立功，喘着气说，成了，这回终于成了。处长说他找了部长，说明大哥是冤枉的，又说第一名不用在群众中影响不好，群众会说公开招考是走过场，刚好监察厅需要一个懂财务的副厅长，就决定把大哥提上来。这一切都办好了，就等着上党委常委会通过下文件了。
真是峰回路转，大哥的问题一解决，一切就都解决了。成立功将妻子抱起转一圈，然后使劲拥抱。于萍说，你都把我挤疼了，人家还以为我们是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成立功说，走，我们到大哥家去，把这消息告诉他，让他耐心等着，再不要乱跑乱说坏了大事。
这些天成立德感到很累，晚上什么事都不想干，就想睡觉。刚睡下，成立功和于萍来了。成立德听了有点不大相信，问了许多问题，又判断半天，才确认处长的话是真的。成立德不由得泪水横流，搞得一家人也跟着眼泪汪汪。成立德对成立功说，这一阵咱们要特别小心，你生意上的事一律停下来，多大的钱也不能挣，免得给人制造口舌。要记住，这一阵谁也不能得罪，要夹着尾巴做人，等事情铁定了，我再想法补偿你们的损失。
一家人都点头称是。成立德让成立功赶快回去，免得让人看到说闲话。成立功和妻子只好匆匆离开。
任命成立德的公告登在报上的当天，毛纺厂这边就有了反应，吕科长和高厂长亲自登门来祝贺。也许是仓促，这次来没有带贺礼，只说要请成立功去吃一顿便饭。大哥说过，多大的钱也不能挣，再说大哥也不是财政厅副厅长，国债扶持国企的事就管不上。成立功说，我大哥没到财政厅，你要的那几千万肯定办不到。高厂长一阵大笑说，你还挺谦虚，是条蛟龙就能翻浪，监察厅是干啥的，他有权随时审核财政情况，现在哪里没有点问题，财政厅当然要给监察厅面子，你哥说一句话，他们不能不听，这比自己当厅长还要管用。反正是扶持，我们是给国家做出大贡献的国有大企业，为什么就不能扶持我们？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人家不给面子不给钱，也没关系，咱们还是朋友，是朋友就要互相帮助，你明天就把毛拉过来，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高厂长说的也是实话，大哥不仅可以审计财政厅，当然也可以审查毛纺厂，毛纺厂的问题肯定更多。但大哥吩咐过不能违法乱纪，不能给他再找麻烦。但那些毛不出手怎么办？刘国浩天天逼债，再说这毕竟是挣一大笔的大生意，错过了再到哪找？成立功说，我的毛质量有些问题，你们最好公事公办，该给什么价就给什么价，不能特殊照顾，更不能造成不好的影响。
高厂长又一阵笑，说那当然，我们一定公事公办，不出一点问题。
大哥说过不能造成不好的影响，成立功坚决不去吃饭。高厂长客气几句，只好作罢。
毛在仓库里，成立功要去看看毛怎么样了。在路上看到于江全的妻子。成立功心里不由得一跳。于江全的妻子正和那几家执法部门打官司，告他们逼死了于江全，不知官司怎么样了。成立功喊住于江全的妻子，于江全的妻子看成立功几眼，不说话。问到官司时，于江全的妻子说，人家是依法行事，我们又没有证据，拿什么和人家打官司。
于江全的妻子满脸疲惫，也瘦了许多，成立功说，你也不用愁，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
于江全的妻子再看成立功几眼，仍然什么都没说，然后无声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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