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王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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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下旬,郑小玲生了个儿子,郑小玲在产房里生孩子时,钟铁龙攥着拳头在走道上徘徊,走过来又走过去,像匹骄躁不安的公马,很紧张又很激动,一双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因为他要当父亲了。岳母也在。岳母五十岁,还在工作,是请假来的。钟铁龙的母亲自然也来了,坐在郑小玲的母亲身旁,看上去像个乡下来的老佣人。母亲穿得一点都不讲究,不像岳母西装、白衬衫和紫色的羊毛背心什么的。母亲穿着深蓝色衣服,虽然干干净净,却没一点款式。母亲的脸也有些苍老和虚肿,脸色呈黄泥巴颜色——那是被黄家镇的太阳晒的。母亲皱着眉头对岳母说:“我不喜欢大城市,我走在大城市里心闷。”

    岳母说:“那是你习惯在农村小镇上生活。”

    母亲说:“是的,我习惯在黄家镇生活。”

    钟铁龙就是听了母亲这么说后,暗笑着走开的。母亲一辈子没离开过黄家镇,这是她老人家第二次来长益市,是他早几天接来的。母亲只高兴了一天,第二天就不高兴了,一打开窗户,她就觉得空气有点呛鼻子,还有点灰尘扑扑,不像黄家镇有田野和树林的清纯空气飘入窗户。母亲看着他问:“龙伢子,大城市哪点好啊?还不如我们黄家镇。”

    “黄家镇哪点好?”他问母亲。

    母亲眷恋着她的黄家镇说:“黄家镇好,空气好些。再说,出门没这么多车。”母亲明年就六十岁了,看上去像是六十好远的人了。母亲已属于那种对生活和未来都心灰意冷的老女人。钟铁龙就两兄弟,中间夹个姐姐,但姐姐早些年死了,母亲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她的两个儿子都平安。母亲强调说:“不是小玲生孩子,用轿子抬我来我也不来。”

    钟铁龙就笑,“妈,我晓得呢。”

    孩子生下来了,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是个男孩,有八斤二两。半个小时后,郑小玲被护士推出产房,钟铁龙把郑小玲抱上床休息,对郑小玲说:“亲爱的,你非常了不起。”

    郑小玲听他这么夸她,幸福地一笑,接着就步入了深沉的睡眠。下午,儿子被医生放在婴儿车里推了出来。儿子的身体最长,脸也最光洁,抱到怀里时感觉重甸甸的。郑小玲非常疲惫和幸福的样子抱着儿子,一边解开衣服喂奶,一边问钟铁龙,“铁龙,你打算给我们的儿子取一个什么名字?”

    钟铁龙嘿嘿一笑,“钟万林和钟万山中随便你选一个。”

    郑小玲说:“妈,钟万林好听还是钟万山好听?”

    她母亲说:“钟万林吧。家有万座森林,这名字好啊。”

    过了两天,钟铁龙把老婆从医院接了回来。下午,他走进金阳娱乐公司,丁建坐在办公桌前看报。他叫了声“丁董”,丁董头也没抬地说:“你这两天跟会计把账交接清楚。”

    他举头看丁董,丁董放下报纸,扫他一眼,“我不喜欢公司里的人有二心。”

    钟铁龙“哦”了声,走进他和林总的办公室,从桌柜里拿出这几个月的发票和账单,与会计一笔笔地累计着。中午时,他离开了金阳娱乐公司,走在大街上,觉得四月的阳光照在身上还真舒服。这种舒服的感觉是他觉得自己成了自由人,他可以放手发展自己了。他想不是力总把他的话传给了丁董,就是龙行长把他的打算告诉了丁董。他决定去华盛房地产公司找王总,王总跟丁建也是朋友,但王总跟丁建又不是一路人,王总曾很欣赏钟铁龙地对钟铁龙说“你有事可以找我”。现在,他冲着王总的“欣赏”来了。

    王总是这座城市里第一批从单位上走出来自己干,接着就发了财的老总。王总是一九七七年全国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学的是历史,陈胜、吴广啊,刘邦、项羽啊,楚灵王、齐桓公、赵襄子等等,他都晓得。他原打算当历史小说家,都写了几十万字了,但他有一个任副省长的舅舅,舅舅见他趴在桌上写历史小说就提醒他道:“你别犯错误啊。”

    王总的舅舅说中国没有好作家,因为中国人读小说都戴着“有色眼镜”,就是在你的小说中找错误,人犯错误是难免的,但写成小说就白纸黑字了。王总觉得舅舅说得有理,于是弃文从商,把目光放到了赚钱上。就跟龙行长是靠父亲而做了市工商银行行长样,王总则是靠其舅舅成了千万富翁。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常常一纸批文就能捞到大把大把的钱,而王总的舅舅手中的那支笔就是专门在报告上签“同意”的。王总就是靠几纸批文改变了状况。前年,王总来夜总会玩时开的还是一辆白桑塔纳,去年开的却是黑奔驰了。王总是最早一批在长益市搞房地产的,地买进来很便宜,五千块钱一亩,他一家伙就买了六百亩。那六百亩地就是他舅舅大笔一挥,批的。那是一九八六年。一年后,那块地就涨到了三万一亩。隔了一年,又有一家公司找他,愿意出五万元一亩买他的地,他仍没卖。直到去年,他才将六百亩地里的五百亩抛了,一家伙赚了五千万。王总用卖地赚的那五千万投资建房。他这人就是走财运,仿佛财神菩萨也是他舅舅,他建的房也卖得好,几栋楼还只建到一半就售完了。龙行长认识很多私营老板,把很多私营老板都看成没素质的个体户,但谈起王总时脸上竟有一抹敬重,说:“王总这人还有点文化,他坐在办公室读巨厚一本的《史记》,这畜生。”

    王总是金阳夜总会的常客,他总是带一班人马来,一来就是几千或上万的消费。王总的大哥大总是响个不休,他高兴了就接,不高兴就对他的马仔说:“告诉他,我不在。”也不管对方是谁。王总是那种自视自己有一肚子墨水的商人,这样的商人自然就瞧很多人不来,就跟高大威猛的狮子瞧不起行走在它一旁的豹子样。他当然就我行我素和自高自大,看人的眼神是把人往扁处看的,那一瞟,让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很渺小。王总打一个哈欠都有人伸手接,因为那在一些人看来是财神爷打哈欠,于是想沾沾仙气。王总常常来金阳夜总会采摘野花,这是男人一有了钱就想掠尽人间春色。

    “这个妹子漂亮,跟我叫来。”他对他的马仔说。

    他的马仔就赶紧去叫那个妹子,让那个妹子跟着王总开房睡觉。王总喜欢的妹子当然不是那些坐台小姐,这个有着几千万的老板,对那些坐台小姐连正眼也不望的,他喜欢的是来金阳夜总会唱歌的女歌手。她们不但天生丽质,还有一副赚钱的金嗓子,说话声音也好听。王总就爱玩一个个楚楚动人的女歌手,把那些女歌手弄到床上,给她们春药吃,让她们骚气冲天,缠着他玩火热的爱情。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认识王总的人都晓得王总爱玩这荤游戏,身上永远备着从地下渠道走私来的春药。但那天王总看中的女歌手已名花有主了。“主”是长益市的黑社会,在市区的东南西北都有当铺。当铺老板的手下是一批能打架的狠人。女歌手姓杨,长益市人,音乐学院毕业的,身材高高挑挑,往台上一站,一笑,真的挺惹男人喜欢。杨歌手每次来金阳夜总会唱歌都有保镖护送,她唱歌时保镖就站在后台叉着腰等她。

    王总居然看上了她。“这个小杨不错。”

    他的马仔不说话。

    他又补了句:“这个小杨不错啊。”

    他的马仔说:“老板,她是宏大当铺老板的情妇。”

    王总看不起当铺,在王总掌握的知识里,当铺在旧社会是地痞流氓开的,就不悦道:“我管她是哪个的情妇?拿一千块钱点一首《红梅赞》,要她唱。”

    他的马仔起身,送上一千块钱和一张点歌单,让杨歌手唱《红梅赞》。杨歌手唱歌时,马仔走到后台等她。杨歌手谢了幕,王总的马仔便走上去说:“我们老板要见你。”

    杨歌手的保镖拍了下王总马仔的肩,“朋友,她还要到百花夜总会唱歌。”

    王总的马仔是一家武馆出来的,有几招,一转身便把当铺保镖的手扭到背后,让那保镖一下子动弹不了。马仔说:“走开,告诉百花夜总会的老板,她今天不去了。”

    杨歌手脸都白了。

    马仔对杨歌手一笑:“走吧,小杨,我们老板要你陪他喝杯酒。”

    杨歌手跟着王总的马仔走来,王总的马仔对杨歌手说:“这是我们老板。”

    王总对杨歌手一笑,让她坐,为她倒了杯洋酒。杨歌手不肯喝地摇摇手,王总指着酒杯命令道:“喝啊,你。”

    杨歌手就抿了口,目光四处搜索,坐立不安的样子。王总被法国人头马冲昏了头,脸上就红灿灿的,就想跟她玩绚丽、火热的爱情。“你真美,歌也唱得好,老天爷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再有什么想法了,等下我们开房去。”

    然而十分钟后,有七个年轻人冲进了金阳夜总会,目光四处搜索,当然就看见了杨歌手和王总,就虎着脸直奔王总而来,把王总和王总的两个马仔及王总的三个朋友围在一起。几个人突然拔出砍刀就砍。王总站起身,往后倒退着走。一个年轻人绕到他身后,一把雪白的裁纸刀就架到他脖子上。“你想要命就老实点,”那人说,“不然老子砍死你。”

    金阳夜总会此刻已如一锅开水样开了,冒着的可不是热气,而是血腥气,让人害怕。王总的两个马仔已被刀砍得血淋淋的了,其中一个马仔身上被砍了三刀,正分不清东南西北地在那儿乱舞拳头,因为从头上流下来的血已把他的眼睛遮没了。另一个马仔挨了两刀,一刀砍在肩上,一刀砍在手上,血正在他身上乱流。

    钟铁龙那天在金阳夜总会的楼上看丁董他们打牌,接到电话忙赶来了。他见一个人正举着裁纸刀要砍王总,赶紧走过去护住王总,喝道:“你们这是踢场子啊朋友?”

    那个年轻人挥刀要砍他,他的动作比那青年快,将砍刀从那青年的手中夺过来,攥在手上,又飞起一脚踢掉另一把砍刀。小马接到电话,也从金阳迪斯科舞厅飞奔而来,一拳把一个持着刀要砍人的年轻人的下巴打掉了,那青年叫了声“哎哟”,就蹲下了身。小马又一拳把一个小伙子打得往后倒退了三四步。金阳夜总会里的几个保安先是在一旁围着,见钟铁龙和赶来的小马动起了手,就相继冲上来,于是打成了一团。林总拨打了110,110的民警赶来,将那五个竟敢跑进夜总会砍人的流氓抓了。另外两个跑了。

    王总很欣赏钟铁龙的果敢行为。120的急救车来了,王总让救护人员把那个因流血过多而昏迷的马仔抬上急救车,自己走向了奔驰车。钟铁龙一脸赔笑地护送他到奔驰车前,他把一张名片递给钟铁龙,很欣赏钟铁龙的模样一笑,拍拍钟铁龙的肩膀说:“今天谢你了,不是你,我就被这帮流氓砍了。你有事可以找我。”

    这事发生在去年年底,现在钟铁龙来了。

    王总是见过世面的人,美国啊,香港啊,新加坡啊都去过,还去西欧打了个转身,还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住了半个月,当然就晓得什么叫荣华富贵。他的办公室就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墙上贴了华丽的意大利墙纸,顶也吊着宫殿那种华贵的顶,办公桌是红木的,椅子也是红木椅子,当然还有宽大的真皮沙发。一边的墙上还供了个坐在莲花上的观音菩萨,菩萨前设了个香炉,烧着三根香,是真香在烧,屋里就有一股庙里才能嗅见的香味儿。而最让钟铁龙留意到的是一只载着满舱金元宝的十分精美的帆船,这帆船有半张茶几大,通体珠光宝气的,搁在王总身后的正墙上,墙上还画了波涛汹涌的海浪,仿佛正在航行。王总见进来的是钟铁龙,就高兴道:“哎呀,你坐。”

    钟铁龙笑着坐到了那张黄牛皮沙发上,注意到王总放下的书是很厚一本的《资治通鉴》,他想起龙行长说的话便一笑。王总递支软中华香烟给他,也坐到沙发上。两人说了几句话,钟铁龙看了眼墙上的船,望着王总说:“王总,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王总客气道:“说吧,什么事?”

    “我想找你借钱。”

    王总傲气的模样瞟着他,“借多少?”

    “二十万。”

    王总又看他一眼,“借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在银城大酒店租了半层楼,想搞一个桑拿中心。”钟铁龙说,脸上布着很多诚恳的笑,“我借一年为限,一年后我连本带息还你二十三万。”

    “息就算了,几个朋友,什么息不息的!你开桑拿中心?你一个人干?”“我还有一个伙伴。”

    王总怀疑地瞟他一眼,将手中的强力牌火机抛到空中,又接住,问他:“你开桑拿中心,搞这种生意,你在公安局和派出所有亲戚还是朋友?”

    “没有。”

    王总起身,回到桌前坐下,目光投在《资治通鉴》上,“那你不是找死?”

    “工商行的龙行长跟公安局的刘副局长是哥们,龙行长说他替我摆平公安。”

    “公安是那么好摆平的?你跟公安没有铁关系你这桑拿中心就难以搞下去。”

    钟铁龙说:“到时候我还要仰仗你王总。王总在公安方面有没有熟人?”

    “熟人很多,治安队长、副队长我都认识,”王总摸着厚厚的《资治通鉴》说,“不过公安还真的难招呼,招呼了这个没招呼那个就等于白招呼。公安是六亲不认的,很难摆平,你一个外地人,还是搞点别的生意安全些。”

    王总喜欢读这样的书,钟铁龙想,这书里一定有做人和做事的道理,不然王总这样聪明绝顶的人也不会读。我也要买几本古书读读,了解点历史,说不定对自己会有帮助什么的。他坚持着说:“别的生意都有人做,搞桑拿可能好赚钱点。”

    王总喝口茶,想了想说:“你硬要搞,我只能借你十万,算是对你那天晚上的回报。”王总笑笑,“我这人是有恩必报。息不要你的。一年后你有钱就还,没钱,拖一拖也没事。”

    钟铁龙冲王总打了个感激的拱手说:“谢谢王总提携。”

    王总拿起座机打电话,让财会室的人开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送来。只一会,一个漂亮女人拿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放到王总的办公桌上,王总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金笔,金笔的尾端刻着他的私章。他在用户签名盖章处盖了私章,把支票递给钟铁龙说:“小钟,我多两句嘴,你人聪明,但做人要低调,不要跟公安、政府干部和客人斗。不然你发不了财。”

    钟铁龙说:“谢谢王总忠告,我一定低调。”

    王总继续看着他说:“做生意,想做一个好商人,要学会吃透‘舍得’两个字,有舍才有得,不要怕吃亏,能吃小亏的人才能占大便宜,懂吗?”

    钟铁龙很感激地回答王总说:“您真是一句话点醒了我。”

    王总见钟铁龙一副愚子可教相,就接着说:“客人闹事你也要心平气和,就是理在你这头,也要放让。你年轻,就容易犯年轻气盛的毛病,要学会吃亏,吃亏是舍,先舍后得,这是生意上的逻辑。做人,最大的学问是化敌为友。钱这东西是身外之物,有钱赚就多赚,没有就少赚,不要强求。”王总伸出一枚指头,“做生意只有一个原则:和气生财。”

    钟铁龙觉得王总说得太对了,“我一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王总。”

    这天下午,王总打开名片夹,找一个老板的名片,当然就看见了钟铁龙的名片,名片上印着金阳夜总会的电话和钟铁龙的叩机号码。事实上,表面上大气的王总把十万元借给钟铁龙后,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嘴一张气一喷就“喷”出去了十万,真是财大气粗!他心里清楚,钟铁龙在长益市搞那种生意是很难立足的,因为长益市是内陆市,不是香港和深圳,要想那十万块钱不打水漂,就得帮一下钟铁龙,他虽然与公安交道不多,但也认识几个。在金阳夜总会的那个晚上,不是钟铁龙出手相救,说不定他就像他那两个没用的马仔样躺在医院里了。这么一想,他打了钟铁龙的叩机,钟铁龙回话时,他让钟铁龙来他公司一下。

    钟铁龙西装革履的样子来了,王总递支熊猫牌烟给钟铁龙,“这是小平同志抽的烟,我一个朋友送了我几条。试试烟味。”

    钟铁龙点上熊猫牌香烟,恭维说:“这烟的味道是纯些。”

    王总看着他笑,“你的桑拿中心开张没有?”

    “还没有,开张时一定请王总亲临指导。”

    王总吸一口熊猫牌烟,将那口烟吐到空中,“我读史有一个感受,那些巨贪的人都栽了,无论是贪权的还是贪财的!所以做人不要太贪,‘贪’字去掉上面那一点就是‘贫’字。”

    钟铁龙觉得王总与丁建、力总他们不一样,有点儒商的味道,就想王总真的能当他老师,忙道:“我懂。王总,你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我琢磨和学习。”

    王总又告诫钟铁龙:“你一定要多读些书。”他望了眼他的书柜,书柜里一书柜的书,“有些老板,根本就不读书,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这样的人迟早会被淘汰。”

    钟铁龙一笑,“我确实要向你学习,我这辈子认识了你,真是有幸。”

    王总也觉得自己很优秀说:“跟我做朋友的人都发了财。我这人‘旺’朋友。”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王总邀钟铁龙上蓝天大酒店吃晚饭,他准备跟钟铁龙介绍几个公安朋友。他让他的马仔给那几个公安朋友打电话,约他们去蓝天大酒店吃晚饭。他的马仔就翻开一个专记电话号码的小本子,忙着跟一个个人打电话。

    王总说:“走吧。”

    他们下到一楼,停车场上停着他那辆黑奔驰,奔驰黑亮亮的,连一点灰尘都没沾,这是司机用鸡毛掸子把落在奔驰车上的灰尘打掉了。奔驰车比起丁董的皇冠轿车,当然又高级了几个档次,感觉上宽敞和舒适多了。钟铁龙欣赏着车内的装饰,说:“我以后赚了钱,也要买一辆奔驰车。王总,奔驰车要好多钱一辆?”

    “一百多万。”

    “一百多万?”钟铁龙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那我不敢奢望了。”

    王总笑笑,又递支熊猫烟给钟铁龙,汽车启动了,徐徐向大街上驶去。从奔驰车里下来,就是蓝天大酒店的玻璃大门。两人走进了长益市最豪华的大酒店。钟铁龙有些感动,他一无名小卒,又是外地人,哪里又受得住王总这么客气的款待?他觉得自己不配坐在这里吃饭道:“王总,在这里吃餐饭很贵的吧?”

    “没什么。”王总说,“我特意帮你叫来了几个公安朋友。”

    钟铁龙何尝被人这么抬爱过?感动得腿一软,简直想跪下来,“王总,谢谢你帮我。”

    王总说:“公安局的人说话,你不要全信。在公安局混的人,脑袋里有很多小九九,要钱,又看重自己那身老虎皮,跟他们打交道,你只能信他们一半。”

    钟铁龙满脸听懂的表情道:“我记住了。”

    来了几个公安,都是王总的朋友。王总有钱,又有一个那样的舅舅,这几个公安对王总就很客气。其中一个公安是长益市公安局的刘副局长,他是个身体微胖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一张胖脸,两撇眉毛很浓,眉宇间游荡着一股煞气。钟铁龙在荧光屏上不下十次地见过他!刘副局长喜欢出风头,时常在荧光屏上大发议论,针对社会上发生的丑恶现象和犯罪分子进行严厉谴责,一口一个“坚决”,无非是坚决打击犯罪分子之类的话。钟铁龙一看见刘副局长,不觉就打了个哆嗦,幸亏刘副局长和王总及另外几名公安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脸上。那一个哆嗦只是一瞬间,他立即将内心的恐惧镇压了。王总跟刘副局长握完手,忙把钟铁龙介绍给刘副局长说:“钟铁龙,我朋友。”

    钟铁龙忙讨好的样子伸出手要跟刘副局长握。刘副局长不像那几个公安随便,没对他伸出手,只瞟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钟铁龙有点尴尬地缩回了手。王总觑见了,笑笑,“刘局长,我朋友准备在银城大酒店开家桑拿中心,到时候你可不能下令你的弟兄们去吵事啊。”

    刘副局长在公安局是分管治安这条线的,他的胖脸上展开了一大片波浪一样的笑,“只要不违法就好说,哈哈哈哈。”

    钟铁龙觉得刘副局长的哈哈打得掷地有声,就想到底是当副局长的,声音听上去都富贵。刘副局长官最大,自然就当仁不让地坐上席。一桌子人喝着XO,喝了三个小时,都喝得醉醺醺的。钟铁龙坐在一角,目光默默地打量着一个个人,听他们说事和人。他跟他们不熟,就没有插话的份儿,只是摆出一副好学的样子听他们谈论,暗想自己要爬到与他们平起平坐,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不知要奋斗多少年。在他看来,人的价值,说穿了其实就是钱和权的价值。有钱,哪怕你再没地位都能赢得尊敬。王总说话很傲气,一是王总本身是名大学毕业生,自视自己有文化;二是王总是大老板,有钱,那目光当然就瞧人不来。钟铁龙觉得王总脸上的那种傲慢是断断不可模仿的,那种骄傲的表情在王总脸上也许别人能接受,但那种表情如果移植到他脸上,那就没人能接受了。这就跟西施皱眉,东施效仿,不是一个味一样。王总告诫他要低调,但王总自己一得意起来,表现的却是另外一副样子。

    钟铁龙暗暗觉得攀上刘副局长这棵大树,自己在长益市的日子一定会好过些。人要会来事,还要会巴结人,他想,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恭敬的模样看着刘副局长说:“刘局长,我敬您一杯酒,请赏脸好吗?”

    刘副局长望钟铁龙一眼,没端酒杯,而是摆摆手说:“我不能喝了。”

    王总喝得七分醉了,见刘副局长不给钟铁龙面子,又见钟铁龙站在那里很尴尬的样子,就指着钟铁龙,对刘副局长等几个公安夸张道:“这位朋友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想帮他。”

    刘副局长听王总这么说,就端起酒杯望着钟铁龙笑笑:“来,喝一口。”

    钟铁龙跟刘副局长碰了杯,“局长您随意,我一口干。”说完,他一仰脖子,将大半杯XO倒入嘴中。他坐下时王总叫了声“好”,他望着王总,对王总打个拱手,这才回答王总说的“救过我的命”的话道:“王总你言重了言重了。”

    王总喝多了酒舌头就大了,思维也没开始清晰,他说:“我这位朋朋友准备在在在银城大酒店开开家桑桑桑拿中心,到到时候你你们要捧捧场啊。”

    刘副局长嘿嘿一笑,问:“桑拿中心是洗澡的吧?”

    钟铁龙说:“是的,到时候请你们赏光。”

    刘副局长说:“北方人喜欢聚在一起洗澡,南方人可没这个习惯啊。”

    王总说:“刘刘局长,他开的桑桑桑拿中心会会有小小姐,小姐可以替你你你搓搓背。”

    刘副局长哈哈一笑,“原来是这回事。”他望一眼钟铁龙,又说:“我提醒你,小钟,别搞违法的事。我是党员,违背党性和原则的事我不会做的。”

    “那当当然,违背党党性和原原原则的事我我也不会要您做。”王总喝得眼睛都红了,“我我们都不会叫您局长去做违违背党党性的事。”

    另一公安也表态说:“我也是这个原则。党性第一,朋友第二。”

    王总可不是拉他们来开党员会讨论党性和原则的,王总说:“等下我我们去金金阳夜总会听听听歌去。去夜夜总会玩玩不违背党党性吧?现在不谈党党性,喝喝酒。”

    一桌人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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