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第五章 上阵父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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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红灯亮了,驾车的方卉婷踩着油门,闯过去了,帅朗心里嘀咕着,这妞看来比想像中野!

    又一个红灯亮了,方卉婷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超车带闯红灯一闪而过,把个驾QQ的小妹吓得差点撞到岗亭上,帅朗觉得有点过了,侧头看看同车的几位,咦哟,都没反应,于是心里又嘀咕了,看来不是野,平时就这么开车的。

    第三个红灯处照样横冲直撞,帅朗感叹上了:呀喝,还是开警车好啊,不怕违章。

    “闭上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帅世才训了句,在老爸面前帅朗向来规矩的紧,此时一干人虎视眈眈似乎随时要冲出去,更让帅朗觉得气氛凝重,于是老老实实闭上嘴了,副驾上坐的沈子昂,几次回头想说句话,不过被车颠的没说出来,老郑、范爱国、帅世才加上帅朗都在后头,偏偏郑老头又胖,把个帅朗挤得几次想挪挪位置,不料人被夹在门和老郑之间动弹不得,这牢骚也发不出来了。

    “帅朗,你是怎么判定嫌疑人在小浪底周边落脚的?”老郑问,想了半天,还想不通这个问题,要是技侦反查监控这个不难,不过帅朗肯定没有调阅交通监控的本事,不料帅朗想了想,给了老郑个答案:“我爸不让我说话。”

    范爱国吃吃笑了,帅世才气得踹儿子两脚,儿子不是人来疯就是人来拽,没人还好说,越有人越翘尾巴。郑冠群呢,笑着安慰道:“你爸都听我的……说说,别告诉我你是猜来的啊。”

    “很简单吗,昨晚找的司机一共十二个人说他们见过这个女人,真真假假当时我还真判断不出来,不过今天早上丝雨美容院有了确切消息,一下子对上号了呗,她是在王庄路口上的车,直驱美容院。”帅朗道。

    “不对吧,王庄路口离小浪底还有两三公里,在经济技术开发区边上,周边有王庄、西刘庄、南岗、小浪底几个未拆迁完成的城中村,还有几家开发区厂家生活区以及新建的欣苑、双塔、宜友、月亮湾几个住宅小区,怕不得有十几万人口聚集吧?你知道在哪儿有效布控?”沈子昂置疑道,回过头来,很怀疑的眼光。不料帅朗斜着眼一笑道:“也不难吧,我把你说的这些地方,全布控了。”

    愣了下,几个人侧着头看帅朗,不知道这货又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妙招,帅朗看众人疑惑,笑着道:“我就没盯人,我就盯了几个地方,饭店、商店、超市、菜场,这不需要多少人。你们老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就想,他是人又不是神仙,总得吃喝拉撒吧,他们可以通过假身份租赁一个警察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可我就不信租住地锅碗瓢盆菜米油盐一应俱全,他能根本不挪窝,万一买个饮料拉、买个茶啦,吃顿饭啦,要不买个什么日用品了,总得见人吧?”

    “牵强,我觉得有点牵强了,他要就不买油盐酱茶,那你们不瞎啦?”范爱国故意出了难题。

    “呵呵,可以呀,不要油盐酱茶,总得有个牙膏牙刷吧,就不要牙膏牙刷,那得吃点新鲜东西吧?你们觉得端木和徐凤飞和你们一样是个啃方便面的主?还有,即便就啃方便面,你们注意里面有个女人嗳,女人的事向来麻烦啊,总不能那些私人用品,比如内衣内裤啦、用个卫生巾什么的,她能带得全全乎乎?”

    帅朗呲笑着,吐着舌头反问着,又把几位专案组的说得哭笑不得,都看了眼方卉婷,咬着嘴唇轻笑着,本来觉得帅朗一定有什么妙法的,不料这个过程听得实在是乏味之极,有点大失所望的意思,看到众人这表情,帅朗不以为然道着:“不要觉得这个事好办啊,除了昨晚上退下来的司机,今儿早上又多了一拔,一黄六十多辆车爬窝盯着商店、饭店、小超市、菜场……其实我选在这儿还有一层意思,新老城区的交合部、人多眼杂、成份多样、和开发区相接的这些老城区胡同巷子横竖交叉,想排查这儿别说几个人,一个中队都扎不紧口袋,就知道人在这儿,你未必查得出来。”

    这倒也是,老郑一听,催着帅朗,找俩机灵的跟上,帅朗拔着电话,接电话的是黄国强和一位朋友,那俩哥们在电话里催着:“快快,你娘个腿快点,人快吃完走了……什么?我们跟上,少扯淡的,我们不跟还好,就我们俩这长相,一看就是坏人,人家跑得才快呢……拦住?开什么玩笑,这么多人,想让我们被群众痛揍呀?少废话,赶紧点……”

    杂七杂八乱说了一通,突然间方卉婷说着:“快到了,转过松柏就进白庄社区,离小浪庄不到四公里。”

    “拐过街头,熄警报。加速。催一下外勤。”郑冠群指挥了句。

    方卉婷又加着油门,车向失控一样呜地往前冲,帅朗这当会儿顾不上说话了,紧紧地拉着门边的把手,生怕来个车仰人翻把自己英年早逝了可划不来。沈子昂拔着电话,大声喊着三个组的外勤到什么位置,又联系着就近的110出警点,让110紧急出动驻守在路口外围,又指挥技侦把协查的体貌发到现场人员警务通手机上。

    车拐过路口,方卉婷随手一拔,声音熄了,车平直地蹿着像离弦之箭,直朝小浪底街口驶来。

    几公里外,三个方向,三组外勤的警车疾驰着,警报声嘶力竭地吼着,向小浪底奔袭。

    白庄派出所、西刘庄出警点、南岗治安队,大院里警车整装待发,匆匆赶上车的警员来不及关车门,满员即发的车倏地窜出大院,直朝指定的路口集结。

    以小浪底为中心的布控在迅速合拢着……

    “在哪儿……”帅朗对着电话猛喊。

    “刚走,我们在后面开着车跟着。”老黄的声音。

    “那儿和那儿的后面?我怎么看不见?”帅朗叫着,急火了,车驶进小浪底街头了,大上午的时分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一下子摸不清东南西北。

    “我还看不见你们呢……前面,真品烟酒茶店门口往前,那个女的看见了没?提个食盒,就是她。”电话里老黄说着,看不见这俩货的位置。有了坐标物,帅朗一眼瞅到了真品烟酒茶的招牌,一拍前座喊着“停车停车……我看见了,就在那儿……”

    “是不是她呀?”方卉婷侧眼一瞧,路的另一侧人行道上,一位穿着羽绒衣、系着头巾,翩翩而行的高个女人,手里提着个食盒,在来往的行人间,实在不怎么惹眼。

    就是啊,是不是啊,沈子昂架着望远镜,不过被围巾堵着,捕捉不到面部特征,现在真到时候却是有点心虚了,生怕帅朗雇的眼花了看错了,出个洋相,老郑回头指挥着:“先跟着,爱国,老帅,你们从隔离带绕过去……嗨,回来帅朗。”

    郑冠群猛地觉得车里凉,车门已开,回头喊帅朗时,这货早蹿下车,几步冲上去一跨,跨过隔离带,直冲到了对面的路牙下,对着几步之外的女人大喊一声:“站住,警察……徐凤飞,你跑不了了。”

    这王八之气一发,那叫一个威风凛凛,气吞全场,那女人全身一颤,乍一回头,猝然被呼名字,下意识地迈着大步,转身就跑。

    帅朗那叫一个喜,哈哈一笑,抬步就追,回头时同来的几位也在跨栏追上来了,方卉婷大喊着:“帅朗,小心……”

    小心,帅朗刚跑两步还没反应过来,斜刺里冲出来一个黑影,猛然间警醒的时候,胸前咚声闷响挨了个脚丫,霎那间帅朗像脱离了地球引力一样斜斜地朝后飞起,轰一声落到了垃圾桶上,跟着一骨碌摔趴在地上,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去,这一脚狠得要命。

    没发现后面还有人,吃了个大亏,帅朗张着嘴喘着气,一眨眼功夫看到了方卉婷的长腿飞起,和那个偷袭的打在一起,不是一个,是两个,又见着老爸也冲上去了,一对一拦着俩人,那一边,老范在前呼喊着追着,郑冠群太胖过不了隔离栏,强行一过,哧拉,裤裆扯了……

    急了急了,越急这口气越喘不上来,听得方卉婷连声叱喝,长腿连连,偶而出拳,俱被对方轻描谈写地招架,另一位对付老爸的也是轻松之极,帅朗捂着胸口,好容易一屁股坐起来,几个照面俩个人的败像已现,明显是顾及前面被追的徐凤飞这才缩手缩脚,再一回头看到了范爱国越追越近,帅朗不知道该帮那头的时候,一声“啊”声惊叫,看到了方卉婷也成了空中飞人了,嘭声落在自己不远处……

    “啊……”帅朗瞬间暴起。

    “嗷……”帅朗状似疯虎,拼命要搏了,方卉婷要喊却也是一口气喘不过来。

    杀气,浓重的杀气,那位保镖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如怒目金刚、弑杀罗汉的疯子,正不顾不一切的冲上来拼命,霎那间这人马步一扎,手势一亮,一手握拳、一手握匕,明显是极度专业的水准,只等着帅朗扑上来飞蛾扑火,或扎或撩肯定是一招制敌。

    说时迟,那时快,不到十米的距离飞驰而至,就在那人匕首一翻准备速战速决时,冲上来的帅朗蓦地一屁股坐地上了,就坐在他面前,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招数,“扑”声轻响,眼前闪过一道弧光,然后是劈里叭拉劈里叭拉的光弧不断,握匕的高手全身抖如筛糠,扑通声跪在帅朗面前了。奸笑着的帅朗手里握着电击枪,堪堪两米多的距离,射出去的线能打得着对方,对方的手脚可加不到他身上。

    “妈的,老子打架就没吃过亏……小样,拿刀了不起呀。”帅朗一脚上踹,把这电翻的踹一边,拣着那把匕首,掂了掂做工不错,正准备帮着老爸,却不料异变再起,老爸哎哟了一声,身体后仰射着对手横扫的匕首,胳膊上堪堪挨了一刀,还未站定,又被那人抬起一脚,直踹得仰面呼通声栽倒。

    “我操,敢打我爸……老子灭了你。”帅朗握匕在手,恶从胆边生,一手拉起电击枪,收起了电线,刚要怒拼的功夫,那人一回头,一个决斗的扑势一亮,匕首在指间堪堪绕了两圈,映了映道寒光直刺帅朗的眼睛。

    “妈的,打不过。”帅朗心里暗道,这才真叫业余流氓踢到专业黑涩会身上了,不过就剩自己一个站着的了,只要挡住这俩保镖,前面老范对付个女人应该问题不大,情急之下,来了个疯魔乱匕,刷刷做势连刺带划,声势倒也颇壮胆,嘴里喊着:“上来呀,干死你丫的……上来呀……”

    这番作势不过唬人,顶多唬唬路人,那专业保镖根本不惧,几近不屑地撇撇嘴,抹抹鼻子,就要来个近身格刺,这玩意帅朗那整得来,猛地一声怒吼:“看刀……射死你。”

    一顿腰,膀子一挥,那人瞬间一闪身……上当了,什么也没有。根本就没投。

    帅朗一笑,一亮手里还在的匕首,等那人再准备抬步上来了,又是做势喊着:“看刀”。那人一紧张再一躲闪……又上当了,还是什么也没有。

    火了,火大了,这哥们连连被调戏,动了真怒了,一抬步真要拼上来,这回帅朗结结实实腰一发力,手一挥,喊也没喊……嗖地一声,小帅飞刀,出手了。

    不到十米的距离,砸也能砸着脑袋,飞匕出手,电光火石间那个人一侧头,跟着“哟啊……”一声惨叫,插中了。

    帅朗眼一凸,嘴一咧,射偏了,没插中对手,结结实实插在刚坐起身的老爸肩窝上。

    “哼,就这两下。”那人脚步不停,飞步上来,要强行放倒帅朗通过,帅朗急中生智,一指后面喊着:“队长,别开枪,抓活的……”

    这话管用,那飞步的堪堪一矮身,来了个极度专业的落地花滚,身形马上移形换位了,这是射后面的袭击。不过在翻滚着看到后面人手里并没有枪时,这怒火烧到极点了,一滚一起身,再一步助跑,呼呼生风的长腿直凌空踢向帅朗。帅朗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手刚刚一扔要开电击枪,却不料腕子一疼,枪飞了,挨了一脚整臂都麻了,那人一踢而中,一换腿原地发力,一个膝撞直顶在帅朗小腹上,帅朗吃疼一附身,那人又是一个肘拳敲在帅朗的背上,腿一顶,直等着把帅朗撂过一边追上雇主。

    却不料,他也低估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帅朗,结结实实挨了两家伙,帅朗只觉得浑身五脏六附移位似的难受,越疼越激起了凶性,趁着这人已经放松警惕的一刹那,帅朗猛地掰住了这人握匕的右臂,来了个从小到大的成名绝技,打不过就咬……

    我咬……咯嚓一合牙,啊声痛快声起,那人连肘带膝直撞几卡,却逼得帅朗咬得更狠了,血淋淋地殷出一片,终于支不住,当啷声匕首落地,帅朗牙口一松,被那人卡着脖子,目眦俱裂地要玩命……帅朗的一只手暗暗伸到对方不注意的地方,猛地一抓,那人又是惨嚎声起,又是帅朗的一个成名绝技……龙爪抓蛋手。

    一刹那,帅朗只觉得脖子一轻,那人吃痛放手了,一放手,两手捂着裆部被抓的部位,瘸腿鸡似的边蹦边跳边嚎,两眼喷火似的要把帅朗生吞活剥,帅朗喘着气,同样是咬牙切齿,两眼凶光外露,手一腋裤子一抽,大铁扣皮带出来了,顺势“啪”一挥,正中那人额头,那人一闪,血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流,却不料皮带刚收,又是啪一声甩在腿弯处,又是吃痛乱跳……身子刚矮的瞬间,又是啪一声,正中鼻梁,血顺着鼻子淌下来……要害被袭,反抗乏力的保镖连连吃亏,叭叭叭叭连响脸上,头上、胳膊上、腿上,连遭重击,瞬间连退了数步,没留意已经退到了帅世才的身边,帅世才一抬手射出了捡起的电击枪,扑声轻响,电弧四射,劈叭几声,这人不服气地抖了会,呼通地栽倒了。

    这个一倒,帅朗用力过猛,哈声出了声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道着:“我操,还有这么狠的人,十几皮带打不倒……”

    大喘着气,歇了口,远远地十几步已经成了一个围观圈子,看不到老范的情况,不过能看到老爸肩上还插着把匕首,帅朗挣扎着起来,对着人群喊了句:“警察抓人,看什么看?”跑了几步,直扶着老爸,有点紧张地问着:“爸,我失手了啊,不疼吧?”

    “你个小王八蛋,你说疼不疼……”老帅坐着,直在儿子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再看躺下的俩,又是不无赞赏地赞着儿子:“臭小子,够狠啊……和你爸年轻时候差不多。扶我起来。”

    “哦……”帅朗扶着老爸刚要起来,不料一扫斜对面,恰恰看到了方卉婷脸色痛楚地摁着腹部,指间殷着血,猛地省得是挨了一匕首,这一吃惊可心疼了,一放手,扔下老爸,着急地奔着喊着:“方姐,方姐……你受伤啦?”

    老帅被儿子一扔,扑通声又坐回原地了,一看儿子这么见妞忘爹,紧紧张张上前抱着方卉婷往起拄,那气得叫一个无话可说。

    警笛声渐响了,飞驰而来的警车来了,现场,因为这个猝然的突变乱成一团糟了,围观的人群堵住了行车,堵塞的行车堵住了后来的警车,跑步而来的警察被这个狼籍的现场看得怵目心惊,几分钟的突变躺下了两个人,一地血,还有一位抱着女人的凶汉在声嘶力竭地疯喊:

    “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终于来了,离开发区博爱医院不远,总算还有个头脑冷静的沈子昂看着势头不对提前通知了,救护车来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几分钟的时间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方卉婷蜷缩在帅朗的怀里,一手捂着伤口,一手绕着脖子紧紧地攒着帅朗的衣领,像攒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嘈杂、纷乱和渐已失控的环境里,这个结实的胸膛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偶而睁开疲惫的眼睛,能看到帅朗因为着急而扭曲的表情,对身边的不管谁都怒目而视;能听到因为着急而口不择言的污言秽语,听到最多的一句是:都他妈滚开!

    对了,感觉在动,是帅朗抱着自己在跑,方卉婷偎依的听着他加速的心跳,莫名地涌一起异样的欢喜,也许该感谢这一刀,如果不是这一刀,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

    “停停停停……快点,医生,她快不行了……”帅朗抱着人急奔着,蹿过了车辆堵塞的街道,直拦到了刚停下的救护车前,后厢一开,两名穿护士装的下来了,帮忙扶着把方卉婷放到了急救床上,帅朗紧张兮兮地说着:“快点,医生,她快不行了……”

    “胡说不是?脉博这么有力……让开。”护士查看着伤口,拉开了急救包,清创、止血,一看衣襟上一片染红的血色,帅朗捋着胳膊叫嚣着:“医生,输我的血……她流了好多血。”

    护士剜了帅朗一眼道:“你什么血型?”

    “好像是A型。”帅朗隐隐记得大学时测过。

    “她是AB型血,你好像A型怎么给AB型输?再说还没失血过多,输什么血?”护士麻利地清着创口,又剜了帅朗一眼。帅朗一语结,结巴地道着:“可…可她刚才不睁眼了,我…我…我以为她…她……啊?方姐,你……”

    睁开眼了,一睁眼,从惊心动魄中省过来,方卉婷很平和地说着:“我没事,帅朗。”

    帅朗瞬间像被抽了筋一样,哦哟了一声,一屁股坐车上哀叹着,自言自语道:“没事不早说,吓死我了。”

    刚歇了口气,又看着那个怵目的伤口,帅朗又一骨碌坐起来,蹲到狭窄的救护车里,拉着方卉婷的手,从来没有这么含情脉脉的关切问:“疼么,方姐……”

    “不疼了……”方卉婷虚弱地回了句,伸着手,那一手的血迹,直抚过帅朗的脸,同样含情脉脉关切地问:“你疼吗?这儿乌青了。”

    “不疼,我不疼……我怕你疼。”帅朗忘我地道。

    “我现在一点都不疼……”方卉婷微笑着,被帅朗握着血手,似乎幸福无过于此。

    你也不疼、她也不疼,那俩护士就被腻歪的牙疼了,打点滴的那位喊着帅朗:“嗨,下去……你在这儿碍什么事?还有伤员呢……”

    “什么态度?”帅朗翻着痞眼火大了,你越说他还越不动了,没好气地回敬着:“我们是跟歹徒搏斗的英雄,你们就这种对待英雄呀?”

    “英雄?”另一位护士也看不太惯帅朗,嗤鼻道:“我看你像歹徒还差不多?”

    帅朗正要发作,不料手被方卉婷轻轻一拉,尔后方卉婷手指指他,一看自己,衣衫几处撕扯和浑身的血迹,这倒哑然失笑了,倒没有比自己更像歹徒的了,相视间的默契的笑意,似乎俩个人从来没有这么默契和和谐过,没有了打打闹闹和相互攻讦,倒让帅朗觉得有点不习惯,特别是看着方姐如此弱不经风的样子,褪去了强势的外衣,那份需要呵护的楚楚可怜让帅朗看得怦然心动。

    心动,凝结在两人注目中,延伸在视线中、弥漫在感觉里,帅朗不由自主地握着那只纤手,轻轻地放到嘴边吻了吻,又顺手抚着方卉婷散乱的头发,轻轻地凑上来,准备印一个心动的吻,方卉婷轻轻地闭着眼睛,似乎在幸福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和感动。

    护士看这俩都不疼的又腻歪上了,哭笑不得地一指帅朗提醒着:“喂,让你下去听见了没有?你觉得这是时候吗?”一句话把帅朗好容易积聚起来的感动给吹没了,方卉婷一笑没有吭声。帅朗一回头翻着白眼斥着:“我也是伤员……你们看脸上,脑袋上也有,身上也有,我也需要救护。”

    这么明显地赖着不想走的样子把俩护士逗乐了,另一位笑着道:“你可想好了,她除了刀伤还断了一根肋骨,需要马上进行手术,延误治疗别怪我们啊。”

    “啊?……”帅朗一咧嘴,可不知道还有内伤,正揣度着是不是和方卉婷一起回去时,方卉婷轻轻拉着手催着:“我没事……去看看你爸。”

    “哦……可你。”帅朗有点依依不舍道,方卉婷笑着催着:“我真没事,你爸受伤比我还重。”

    “那我……回头到医院看你。”帅朗牵着手,心里挣扎着,这俩护士却是等不得了,直请着帅朗,帅朗倒也真怕耽误,不大情愿地下了车,又跟着车跑了十几米,直到车加速离开这才悻然站定,又回头开始找老爸了。

    救护车来了四辆,俩人在车上腻歪的功夫,那两位受伤的保镖也被救治清醒过来了,正被一队警察看着,在人群里转了几个圈,好容易看到了一位专案组的便衣,帅朗一把揪着问老爸,那人一愣眼,回头看着救护车奇怪地道,刚才还在这儿来着。

    没问着,一眨眼又有任务,这人快步跑了,不一会儿,人群骚动,是警察在开路了,警笛鸣着,大声地开路让拦着车辆让路,两辆越野夹着一辆黑色的闷罐车,在车的尾部,看到了续兵那个高个子,帅朗循着分开人群上来,正看到了父亲打着绷带吊着膀在和几个人在说什么。

    没有打扰,这个架势,肯定是老范抓到徐凤飞了,帅朗也不准备上前打扰,斜靠着街边一家店铺的门脸,买了瓶矿泉水草草洗了把脸,不经意地触到了伤口,这才发现腕上青了一片,脑袋上肿了几个大包,背上、前胸、胳膊上、腿上,浑身都疼,那隐隐作痛叫一个真疼,疼得帅朗再回头看拉着警戒线的地方,再回想刚刚发生过的怒拼,忍不住一阵后脊梁发凉,就冲动了一下下,差点把自己个搭进去。

    “妈的,想要我命,今天谁挺这儿老子说了算。”

    帅朗心里暗道着,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知道这事不快刀斩乱麻了结迟早是后患,摸着电话,拔着老黄的号码躲在一边安排着:

    “你别来见我了,传话下去,不找女的了,找个男的,对,还在这一片,不难,我教你怎么找……”

    十几米外的另一队,被挤散的专案组重新汇合了,范爱国的情况也不怎么好,被徐凤飞敲了一食盒,脑袋上刚刚缠上了绷带,最后到的是他,一看帅世才比自己还先来了,这倒诧异地问着:“帅队,你这伤成吗?”

    “养伤有的是时间,抓人的时间可快没了。”帅世才道着,小声问了句:“人怎么样?”

    “抓是抓着了,可这号咱们追都追了几年的人物,甭指望她能一时半会开口,车上正审那俩保镖……”范爱国说着徐凤飞的情况,一见老帅这样子,有点打心眼里服气了,笑着问:“你那儿子呢?”

    “呵呵……一看见小方受伤,扔下他爸抱着姑娘就走了,刚才见他在救护车上。”帅世才笑着道,似乎并不介意,老范倒是知道帅朗和方卉婷俩人有那么点意思,笑着道:“养儿都是白眼狼,有了媳妇忘爹娘……帅队您看开点啊,哈哈……不过还别说,你家这浑小子真有点狠劲,不用训练就能当特警了,这可是俩专业保镖,愣是被你爷俩给整趴下了。”

    “侥幸,今天发生的全部是侥幸,咱们专案组的连支枪都没带……这两保镖有点托大了,要是照面就下狠手,八成我们三个得躺下一对半,我们赢在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呀。老郑呢?赶紧合计一下,这么大声势,八成要惊动端木了。”帅世才道着,也有点后怕。

    范爱国倒是心情颇好,笑着一指不远处的车里道:“老头着急帮忙,跨隔栏时把裤裆扯了,沈子昂正在协调几地来的警力。可没想到乱成这样……”

    “那快走,只会越来越乱。”

    帅世才拉着范爱国,和周围的外勤打了个招呼,让开了一条通道,直通向警戒线后的指挥车。暂时没有裤子可换的郑冠群正坐在车上和沈子昂安排着对这一区域的布控和排查。见得帅世才和范爱国上来,个个带伤、人人挂彩,老郑苦笑了笑摆摆手,无话可说了,你说老帅家这小子诨吧,也确实够诨,冲上去二话不说就要抓人;不过也亏得这么诨的一个货,才让连武器都没带着的指挥员愣是抓着了一个A级逃犯,用不了多久,又要传为警界的一个佳话了,看来老郑对自己的闭幕演出非常满意。而老帅呢,上得前来顾不上扯闲话了,直入主题道着:“端木就在附近,徐凤飞是提着食盒走的,我甚至怀疑就在周边几个小区。”

    “嗯,正在通过交通监控查找。”郑冠群道。

    “那样不行,您看,这动静多大。”帅世才脸色含忧,一指四周。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小浪底一条街成了警车和警察的天下,触目皆是熠熠闪光的警徽,不但有沈子昂调拔的警力,而且还有围观群众报警闻讯赶来的警察,一街上响彻着警报声,沈子昂正在协调到场的警力调频到同一指挥频道,一听老帅说,暂停了下问道: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已经在王庄、西刘庄、南岗、小浪底四个城中村联结的小浪底街口、桐柏街口、向北的商贸路和向南的环城路全部设卡了,设卡和抓捕是同时进行的,如果在这一区域,应该还没有时间逃走。”

    沈子昂扬着城建图要给帅世才看,帅世才摆摆手摇头道:“地图是死的,这一区是新老城区的结合部,城中村和开发区联结的胡同巷子,你怎么排查?”

    “这个……”沈子昂抓瞎了,那根本没办法,只能在主要交通路口设卡,而且这是大白天,设卡的难度本身就很大。

    正说着,砰砰两声闷响……一下子打断了众人说讨论,不少警察愕然地侧头向着同一个方向侧耳。

    枪声!绝对是枪声。

    一瞬间,正讨论着的帅世才几人心一沉,最担心的终于还是发生了,那个人惊动了。来不及细想,旋即又是步话里嘈杂地喊着,欣苑小区出口,枪击,我们遭到枪击,有警员受伤……

    “追!马上安排追击……一定要把追住了,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隐藏形迹。”郑冠群触电似的叫句,枪声一响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一顿又安排着:“小沈,向省厅请求支援,申请特警到场布控,对方可能持有武器……”

    沈子昂有点应接不暇了,一边安排着到场警力分组和专案组外勤重新组队,沿着欣苑小区的出口处追逃,不一会技侦的实时图像显示的嫌疑车辆到了各组的领队的警务通手机上,一时间,从王庄、小浪底、西刘庄、南岗几处七八条街路上四射出去或多或少的警车车队,紧紧地咬上了开枪闯关的嫌疑车辆……

    “老郑,这样不行,很可能是个声东击西的小把戏。”帅世才瞅了个空劝着。

    “现在已经乱成这样了,你还指望一个一个排查?再说事发突然,我就不相信他还能像前几次一样从容走脱,狗急了还跳墙呢。”老郑有点异样的兴奋,是那种猎物进了笼子的兴奋,不容分说地道着:“老帅,爱国,你们俩劳苦功高……休息一下,接下来的事,让咱们的外勤和特警大展身手,就怕他不出来,只要敢露面,今天一定给他戴上铐子,做个了结。”

    说了句,电话不停、呼叫不断,专案组这俩神经高度紧绷着,指挥着出发的特警队到预定地点设卡,听话音要来个大网包抄,把逃逸的嫌疑车辆堵在环城路周围……

    帅世才站在车外,心里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可现在这形势,热血上头的沈子昂和郑冠群已经不怎么能听得进去劝了,正斟酌着要说句什么,衣服动了动,一回头是范爱国在悄悄拉着,跟着老范往外走了几步,范爱国小声道着:“帅队,您真别劳神了,您这段时间的罪还没受够呀?我都看不过眼了……再说到这份上,咱们也真帮不上忙了。”

    “老范你话什么意思?嫌疑人还没落网,我们倒消停了。”帅世才不悦地道。

    “啧啧,帅队,您别对我有意见,我真没那意思……不过,您爷俩把整件事大包大揽了,别人可对你们有意见了。您想想,拓片的线索是你和你儿子一起做的,还花了百把十万,钱都没着落;这次的消息又是你那倒霉儿子挖出来的,人虽然是我抓的,可我没费什么劲,反倒是你爷俩挑的重担……我说您不能把风头都抢了,不给那沈督多少留点吧。”老范笑着扬扬头,示意着正肃穆指挥的沈子昂,帅世才却是被这话听得五味杂陈,摆摆手,指着范爱国谑笑着脸悻然叱了句:“你个老油条。”

    范爱国笑着不以为忤,老帅呢,想了想,没有去指挥车旁边,循着原路,从一队队同行人群里挤出了警戒线之外。

    ……

    “爸……”帅朗在喊。

    “爸……”帅朗加高声音分贝,扬着在喊,终于让老爸听到了,尔后喜滋滋上来,一见老爸那张脸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想慰问句,又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憋了句:“爸你那伤,不疼吧?”

    “不疼?”帅世才一咬嘴唇瞪了眼:“我插你一刀试试?”

    “嘿嘿……爸你不会真介意吧,我那是失手啊,虽然你以前经常揍我,但这回我绝对不是蓄意报复。”帅朗半真半假解释着,帅世才听儿子这么说,老脸蓄上笑意了,很重的语气道着:“你失手伤了你爸,爸不介意……但是,你把受伤的爸扔下,你说爸介意不介意?”

    “哦哟,可不,确实应该介意……不过爸你不是一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吗?要搁你,你也是先救她,对不对?”帅朗终于找到个支持自己不良行径的理由,帅世才一巴掌轻轻往儿子脑后一扇,顺势揽着,点点头:“对,没错……不过你身上应该只有私,没有公吧?呵呵,你个臭小子,饶你这一回啊,下次再发生类似情况,我直接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怎么样,小方的伤怎么样了?”

    “不重,断了根肋骨。就是血流得吓人。”帅朗道,看老爸的走的方向,让帅朗回头瞅瞅,有点奇怪地问:“爸,这人还没抓着呢吗?你怎么回来了?”

    “刚才枪响听到了……欣苑小区出口设卡处有人闯关,应该是听到动静发生的连锁反应,端木应该也就在小浪底附近落脚,马上全城联动,要对他进行围捕了。我受伤了,我得歇会儿去。”帅世才故意道,帅朗马上接着道:“不对吧,不像老爸你的风格呀?”

    “我有什么风格?”帅世才问。

    “一条道走到黑,一根筋扯到底呀?”帅朗道。

    帅世才哈哈大笑着,对于来自儿子的评价颇为满意,不过性格上的棱角终究也经不起现实的冲刷,对这些事帅世才也看得开了,笑了笑没有解释。话说父子联心,帅朗看老爸这么个表情,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警戒森严的现场指挥车,有点恍然大悟,一拽老爸小声问着:“哦哟,爸,您不会也被人卸磨杀驴了吧?当时我可就提醒了,您个大队长,破副科待遇,跟人家差好几级呢,就有好处也轮不到你头上……这下好了,白受伤了,回头五块钱买个奖状发给你打发了……”

    “呵呵……你爸我要是在乎这点事,还就不穿这身警服了。别说我呀,你呢,你可也白挨了。”帅世才轻飘飘把儿子这份置疑顶回去了,帅朗一听摇着头:“我不白挨,只要能把端木送进去,再挨几下也值得,总比糊里糊涂被人背后整强。”

    “帅朗,爸郑重问你一句。”帅世才看儿子还是扬长不理的样子,很严肃地问道:“你觉得刚才的事很好玩么?”

    帅朗一愣,摇摇头,肯定不好玩。

    “那你还想玩么?我是说这事以后,你还想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掺合在不黑不白的地方?”帅世才又问,更严肃了。

    “爸您别说了,我懂,这事咱玩不起,从今儿往后,这些违法的烂事我是坚决不沾。”帅朗顿悟也似的赌咒发誓道。

    “看看,能让你受点教育,老爸就值得,你说得对,做为一个个体,你如果想站到和社会的敌对面,不论是谁他也玩不起,生,容易;活也容易,可要把握好自己生活就没那么容易了,爸最后悔的是不该从小就让你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不过就即便是那样了,你难道不觉得站在阳光下心底会更坦荡一点吗?”帅世才道,语重心长地和儿子说着话,此时倒觉得,这件事,比抓端木要更重要,帅朗听得动心,点点头,推己及人,动情地拉着老爸,诚恳地道着:“对呀,您终于活明白了,其实社会的阴暗面不会因为出了你这么个反骗专家就消亡,所以我觉得咱们以后都生活得阳光点……别接触这些阴暗面了,也别当警察了,我给您买所大房子,您消消停停养老去……”

    过了,教育过头了,帅世才剜了儿子斥道:“我管你,还是你管我?”

    “废话,小时候你管我,老了不得我管你啊?”帅朗反诘着,老帅一听话有点刺耳,瞪上眼了,不过旋即又觉得这话里透着亲切,一眨眼又呵呵笑了。这爷俩,似乎也没有这么和谐的谈过话,走了不远,倒说得蛮投机,帅朗呢,随手掏着烟给老爸点着,自己也抽了一支,街面上人声稍息,警戒线周边围观的群众已经大多数被劝散了,又走了不远到了逍遥胡辣早餐的店门口,这爷俩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停下脚步了,先看看店招牌,又互视了一眼,然后老帅踱步进了饭店,帅朗笑了笑跟着进去了,叫了两碗胡辣汤配蒸馒头,店里没什么人了,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了,老板正骂骂咧咧这天杀的警察把大好生意给搅和了,听得帅朗直给老爸做鬼脸。

    “你还笑得出来呀?万一端木漏网,回头说不准他还要来找你麻烦。”帅世才笑着道。

    “呵呵,您说了,他已经站到社会的敌对面了,他玩不起。”帅朗也笑着道,吸溜着胡辣汤,很享受的样子,根本不着急。

    “可终究是个隐患。说起来这个古清治还是高人一筹啊,事成拂衣去,不留身与名,这老头根本不在乎徒子徒孙的死活,吴奇刚家破人亡,吴荫佑死于非命,王修让下落不明,他是摸准了端木的脉门,让端木一步一步深陷到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泥沼里,他也了解你的性子,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敢放手拼命,说不定他把我的因素也考虑进去了,这段私怨终究还是被他变成不得不解决的公案了。”帅世才叹道,对于古清治的评价倒是挺高,帅朗啃了口馒头却是不屑道:“那就解决了他呗,反正咱也不吃亏。”

    “你说得轻巧,现在证实端木的在各地犯下的案子,案卷累起来比你还高,这么个狡如狐、狠如狼的奇骗,那有那么容易解决。”帅世才道,对于全城围捕还是觉得有点雷声大雨点小了,还是隐隐地觉得那儿不对劲,说了这话,见得儿子一笑,突然间又觉得儿子那儿不对劲了,思忖了片刻,有点灵光凸现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端木要往那儿跑?我们讨论讨论?”

    “好啊,我觉得他不会往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跑。”帅朗道。

    “对,连面都不轻易露,涉险更不可能了。”帅世才道。

    “所以开枪一定是吸引警察的注意力,让这一片的口袋扎得松一点。”帅朗勺子一举,很笃定地道。

    “我也这样想,他应该选择别人最不防备的时间溜走,而且是别人想着最不可能的地方。”帅世才道,想到了黄河大桥上的失利。

    “最不可能的办法应该就是最简单的方式,也是大师的方式,我想这种大师的方式应该是他以一个普通人的面目从从容容从别人身边走过,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帅朗道,有点渐入佳境了。

    “对。”帅世才赞道:“骗子的最高境界是用心理暗示欺骗自己……他如果以一个普通人的面目和平常人的心态出现,自然骗得了他身边的人,他是个骗子,不是个暴徒,不会选择开枪的极端方式脱身,这同样是个骗局,抓捕要糟……”

    说话着急着掏手机,不料被儿子摁住了,儿子笑着道:“爸,你不要表现得聪明,太有预见性,那样的话会让大家很妒嫉的,低调,低调才是王道。”

    “臭小子,你不会捣什么鬼了吧?”帅世才笑了笑,果真把手机放下了,要抓住了,会显得自己很多事,不相信别人;要抓不住,又显得自己过于离群和孤傲,万一抓捕失利,会面对一个情何以堪的反问:你这么牛逼,早干什么去了?

    帅朗笑了笑,提醒道:“爸,你别忘了,我在这儿布控的也有几十辆车,这些车和人,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儿……说不定,就会碰上端木。”

    “说明白点。”帅世才催道,眼睛一亮,知道儿子埋了后手。

    “从开枪到现在已经十八分钟了……我想这个时候端木应该已经化妆完毕该出门了,赶紧吃,吃完一块找人去……不过爸呀,你这观念得改改啊,虽然对付他是出于私怨,可毕竟也是件公事,找不着不说了,找着人,那钱咱一定得要回来啊。”帅朗强调着。

    帅世才亲昵地摸了儿子一把,嗯了声,点点头,父子俩风卷残云地吃着,不一会儿相携出了店门,沿着街道的人行道走了不远,上了辆五菱面包车,从容地消失在这段警戒着的街道……

    时间,倒退二十分钟……

    隔着欣悦公寓十七层某间的蓝色窗帘,能看到设卡路口发生的情况,一辆黑色的一汽大众出了小区,在手忙脚乱刚刚组织起设卡排查的地方缓缓地停车,然后,车里伸出一支短枪来,砰砰两枪击伤了准备检查的警员,车瞬间加速,冲开关卡,疾驰向北,足足两分钟才见得后备的警力组织起了有效的追击,陆续有四队十六辆警车沿着这条平等街向北疾驰,呼啸的警车、凄厉的警笛,风驰电掣所过之处,行人车辆纷纷回避……

    端木放下了窗帘,从容地穿好外套,在思忖着什么地方泄露的行踪,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泄露蛛丝马迹的地方应该是邰博文,邰博文曾经是徐凤飞组织的班底成员之一,警察也只能从这条线索上查到徐凤飞,可究竟是怎么查到的呢?这个问题让端木界平觉得很疑惑,因为疑惑所以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而因为危险又让他有一份长期养成的冷静习惯,买早餐的徐凤飞没有回来,随行的俩位保镖也失去的联系,唯一解释用道上的话讲叫:折了!

    而能让仨个人同时折了,除了警察,再不做其他之想了。

    冷静之下,让余下的两位保镖开车冲卡试水,一试之下,水很深,十几辆警车追击的排场,恐怕等闲人不会得到如此的规格待遇,也只有一个解释,折了徐凤飞,接下了就是自己了,以徐凤飞的身份还成不了警察的终极目标。

    从容的穿好衣服,戴上发套,架上眼镜,又往唇上贴了一层胡觜,梳了个老土的发型,然后披上了外套,全部的行李都没有动,只挟了一只稍显掉色的公文包,镜子里的人,打扮仿佛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职员,形象更像区下政府部门某个升迁无望的小公务员,像这类人这类打扮,在中州的大街上能见到很多。

    从容地下楼,一路调整着心态,骗子的诫言是,在你试图欺骗别人的时候,必须先欺骗自己的心理,把自己变成需要变成的人,比如别人想发财,我就是拥资亿万的老板;比如别人想成名,我就是点谁谁红的策划人。而现在,别人想要抓端木,那我,自然就不是端木了。

    下了楼,停了三秒钟,中等个子的端木深呼吸了一口,找着当小职员的那种卑微感觉,微微垂头、低眉、背稍佝,夹着公文包的样子像见人随时准备鞠躬一样。找到了这种草根的感觉,然后迈着稳健的步子,向着小区出口而来,刚刚的慌乱仅留下的王庄派出所又在这里设卡,就在小区口子上,看到一队警察茫然无绪地不知道是堵来向还是堵去向,只是对着步话汇报着现场的情况,端木的心态更稳了,从容地走到警察的左近,像好事围观的群众一样,一位小警员一指端木横眉瞪眼:“站住……”

    端木站住了,很疑惑的眼神,很平和的口吻、很标准的中州口音问着:“发生什么事了,警察同志?”

    “你管什么事?哪儿人,带身份证了吗?”小警察狐疑地看了眼,不过出入太大,没有引起注意,质问的原因也许仅仅是因为想在这个时候摆摆警察的谱。那位“群众”很配合的表演着,慢条斯理的掏着老式的包点点头:“带了……洪峰,我在官井街道办上班,家在欣悦小区15幢四楼403室。”

    “去吧,别乱跑,正排查嫌疑人。”小警察一扫身份证,一挥手,放过了此生职业唯一的一个璀璨机会。

    或许,也怪不着他,去向是事发的街道,专案组的临时指挥就在那里。而要去那里的人,又是这么本分老实的小职员,实在没有什么可怀疑之处。这位群众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装好证件,迈着稳当的步伐通过了最近的这个排查点,又踱了不远,人影消失了,消失在小区和商铺街之间的胡同里。

    很慢,端木走得很慢,新建的城区高楼大厦的阴影下,还留着记忆中特有的中州风情,进胡同不远,仿佛一脚跨进了一处过往时空,青砖、灰瓦、雕梁画栋、滴水瓦、格子窗、青石板、花屋檐,宅院的木门厚重得敲不出声响,斑驳的老墙断砖残瓦,晦明晦暗的光线像把城市的苍桑缩影在这里。

    老旧的胡同一个名称就是一段历史,一个名称背后蕴含着众多的歌谣、优美的传说、文学的典故,相比那些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这些慢慢褪出世人视线的古迹旧事却更有底蕴。

    不过今天却不是为了缅怀曾经的如歌岁月,在端木看来,能躲开层层的排查、避过遍地的监控、绕过满城的警察,也只有这里,这个快被人遗忘的地方。

    又走了十分钟,出了主事胡同,绕过寡妇巷子,进了官井胡同,静谧的老城和记忆中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像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随着步履的加快,离他最期待的自由和安全越来越近……

    ……

    ……

    时间,倒退十分钟,此时,端木正通过排查,满城联动的警力接到了出警的通知,那辆飚出平等街的嫌疑车辆蹿上了中州大道,帅朗和老爸坐着黄国强开的车,从小浪底驶进了管井胡同。

    老城、老街,巷子如织、胡同赛网,一到这里帅世才眼中郁上了浓重的忧色,这种地方在监控上专业术语叫“盲区”,在警务的范畴几乎是不可控制的区域,远远地看去像一块贴在城市高楼、街道、绿地之间的一块疮疤,身处其中又像是进了层层的迷宫,七拐八弯的巷子,最宽的八到十米,最窄地方不足两米,而这一带究竟有多少巷子和胡同,恐怕只有那些贴小广告的才清楚。

    “你觉得他会走这儿?”帅世才问儿子。前座的儿子正和黄国强打嘴官司,骂这货打架不帮忙,黄国强谄笑着给了个解释,还没上手你们倒赢了,帮个屁呀。帅朗正待贬损几句,听得老爸这么说,回头反问着:“要不走这里,爸你觉得还有地方可走吗?”

    “怎么,你也学了点分析行为特征?说说你的理由。”帅世才问。

    “咱们比照一下,第一,对于骗子,信任是奢侈的,端木谁也不会相信你说对不?他会一个人走。”帅朗道。

    “没错,每一次案发他都是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最近的一次在广东,四年前,因为投资诈骗案当地警方出动五六百警力在车站、码头、机场、交通要道设卡,还是被他溜了。”帅世才道。

    “这就是第二个特征了,真正意义上的骗子,走得都是阴损的路子,他不会给任何人正面对决的机会,对于他们,不露面就是成功了。”帅朗又道,补充了句:“所以,层层设卡的地方他一定会绕过去,要绕过去不留痕迹,就剩这儿了。”

    “没错,安全是第一要素,他是以骗为职业,而不是亡命徒,所以我才怀疑开枪冲卡不应该是他的行事风格……那明显是找死。”帅世才道,儿子帮着捋思路了,一指东面的方向道:“只要穿过这个不设防的老城区,东面就是开发区,原来的郊区,那儿随便一个地方只要停辆车或者有个人接应,他会在最短的时间的脱离追踪,而这个时候,全城的大多数的警力都在追捕开枪冲卡的嫌疑人车辆,这个事发地,反而成了警力最薄弱的地方。”

    “没错。”帅世才没有发现自己一直认可儿子的判断,沉吟着叙述道:“等追捕的警力发现上当,再折回来排查,他已经跳出包围圈了……这个选址和上次选在邮电宾馆有异曲同工之妙,邮电宾馆两公里之外也是一片未开发的老城区,人的行为特征和他个人的经历是相关联的,对比他的年龄,应该是和我差不多同时代的人,这一代人,对老中州还是很有点怀旧情绪的,再对比他的生活轨迹,这些地方应该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所以,走这里,就等于以己之长攻人之短了。端木的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骗局组成的,对于他,最好的骗局永远是下一个。”帅朗道。

    “对,没错……我也想到这儿了,郑冠群和沈子昂甚至专案组所有的人都能想到这里是最可能的地方,但因为犹豫和畏难,谁也不敢选择这个地方,看来是我缺乏坚持了,那么帅朗,你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大?”帅世才提难题了。

    “官井、穿心、五道、奶奶庙四大胡同,连了余庆里、上元、回回等十七条宽巷,还有里和弄堂,一共有四大胡同、十七条大巷、三十六个里弄,多少个出口,把这些数字加起来乘以二,就是准确数字……一共一百一十四个口子。”帅朗掰着指头一数,老帅吃了一惊,似乎讶异从来不知道儿子有这能耐,帅朗笑着道:“爸你别奇怪,我前两年穿巷进胡同卖饮料,天天寻思怎么着躲工商和城管涅,不熟悉不行呀,你混不上饭嗳,别说这些大件,这胡同巷子里有几条小弄我都知道,当年我一天能贴两千多张小广告,挣一百多块啊,一个队里数我贴得多。”

    帅朗一摆活,黄国强嘻笑着问:“就是那种老军医治难言之隐的广告?”

    “那个占业务量不大,主要还是上门开锁、家政服务一类的。”帅朗笑着道,老黄嗤鼻不屑,两人要待争辨,帅世才拦着问:“一百多个出口,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按正常步行的速度,从事发点到开发区穿过这片老城区,差不多就快到了,你拦什么拦?”

    “错了,老爸,如果开枪冲卡是个骗局,那他走得不会太快,这需要耽误一段时间,最起码得等警车追上去他再从容不迫走吧?”帅朗道。

    “可他也不会走得太慢,如果是骗局,他应该知道瞒不了追捕的人多长时间。”帅世才反驳道。

    “所以,最快他半个小时通过,而现在才过了二十分钟,还有一半的时间……而我们,是在事发后不到十分钟就布置的,所以,他还在这一片……东西长六公里,南北长十四点五公里的地方。”帅朗道。

    “你别卖关子,堵这个地方,几百警力也堵不住。”帅世才道。

    “我不堵人,堵小胡同怎么样?看,那儿都快堵好了……”帅朗一指,帅世才一愣,惊讶了句:“大牛?这混小子怎么在这儿?”

    一问,帅朗的黄国强都不吭声了,得意地奸笑着,顾不得思忖,帅世才随着越驶越近的车诧异的看着,那大牛正指挥着一干搬运工人摞着成箱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把两人宽的小胡同堵上了,直堵了两米多高,再驶近点,帅世才伸出脑袋不客气地喊着:“嗨,你个小害种,这干什么呢?”

    大牛愣了愣,看看帅朗,一指帅朗:“他让堵的,堵了好几个口子了。”

    “这堵的是什么?”帅世才一指问。

    “石粉,还有饮料箱,这儿离开发区分销点不远,我们把库存全拉出来了。”大牛道着。和帅朗一说,帅朗正色凛然下着命令:“堵死了啊,凡是看不住的小胡同,全部堵死,来的是一个人,他一个人通不过就成……就是那个找人抓我,结果让你挨一枪的那家伙。麻利点,快去。”

    一说大牛应了声,得意地带人又堵下个胡同去了,这办法嘛,看着老帅是直牙疼,一看这歪歪斜斜包装箱墙,咧着嘴问:“你就靠这堵端木?那大巷子呢,官井、穿心、五道几条大胡同,车都能开过去,你怎么拦?”

    “看,早就来了……景区白所长对我是大力支援,就开开警报吓唬吓唬人的事,他们还是敢干的。”帅朗一指,帅世才又是一愣,隐约着几辆警车鸣着警报正穿梭着,在大胡同里驶过,随着越驶越近,帅世才看清了,有两三辆面包式警车,刚刚定睛的功夫,又来了几辆,鸣着警报,帅世才看着车很熟悉,等看清了吓了一跳,惊讶地道:“小胡怎么来了?谁调的乘警队?”

    “嘿嘿,我调的。”帅朗呲笑道。

    “胡说,他们能听你的?”帅世才不相信了。

    “他们倒是不听我的,不过我一说你受伤了,他们一窝蜂就来了。”帅朗笑着说道,老帅这下不迁就了,吧唧声扇了儿子一耳光,开门下车,招着手和乘警队的这位打招呼,草草说了几句,此时知道帅朗的安排了,要虚张声势,干脆安排着部下把乘警队还剩的警车和人力全调拔过来。

    此时,站在官井大胡同的中央部位了,向前后左右六个方向都有直通的车道,像个缩微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进或出,而这种地方没准那儿就有胡同的弄堂,如此大的区域,就凭几辆警车的威慑,似乎太单薄了一些,看了几眼,有点不确定的帅世才回到车上,摇摇头自言自语着:“还是不行呀帅朗,过十万的人口,几乎是大海捞针呀,他要藏在这里任何一幢建筑里,我们都毫无办法。”

    “嘿嘿,我保证,他今天藏不住。”帅朗笑了笑,很笃定地说道,看老爸不理解,于是附耳小声几句,帅世才听完愣愣一瞧帅朗问:“真的吗?”

    “真的,我昨天晚上就印了他两万多张肖像画,大牛那帮搬运工、程洋手下卖盗版书的、还有我那帮卖饮料的哥们,二百多号人,全来了,都在这片呢……今儿早上我一听他在小浪底这一片,就想着他肯定往这儿溜……只要他往这儿溜,管保他现形。”帅朗道。帅世才凛然的表情看着帅朗,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似乎有点接受不了儿子变成这样了……

    二百人,也许有点夸大,不过帅朗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调了多少人,大牛一帮子最起码几十号人,自己手底下送货的、零售的,一听来这儿干活一天一百,来了多少他也不知道;还有老黄昨天的雇的司机、老皮叔侄俩那帮外地客,再加上程拐这个大批发商手底的人,恐怕二百都不止了。

    钱是英雄胆,有钱敢胡干,说得一点没错,这事帅朗拼上血本了,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这胡干到什么程度,恐怕比雇几十名女导游找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沿着官井胡同向上元巷往内,一面墙贴上了大大的肖像,无字像,一面墙贴过去都是,到了巷口,田园这个肥货在分发着小肖像,在中州呆了几年,早一口麻利的中州腔了,边发边忽悠着:“居民同志注意了啊,大家看清画面上的人,这是个从艾滋病村逃出来的余孽,因为对社会不满,准备把自己身上的艾滋病传播出来啊,千万千万注意啊,说不定就到咱们王庄地界了,这吐口唾沫呼口气,要不在咱们墙角根撒泡尿,都有可能把病菌给传播出来啊……居民同志们,凡是发现可疑人等,一定要及时报给街道办啊……这病要传染上非常严重地滴,超过梅毒、赛过非典,千万不能让外来人口接触到咱们广大居民啊……”

    这胖子就在三个小巷的交汇口处,来来往往步行的、推自行车的男女老少,各人拿一张狐疑地瞅瞅,被这胖子忽悠得全身一阵恶寒,有人置疑着:“哎,你是哪儿来的呀?”

    “区政府爱委会的……全称是艾滋病防治委员会,歌厅娱乐场所那防疫广告都属于我们管,现在街道办已经挨门挨户通知了啊,我们的口号是,一定要严防死守,杜绝艾滋。”田园充分发挥成天介讨价还价的本事,挥着拳头鼓动着,这一拔人有的折起装好了,有的拿着电话给家里打电话通知,有的还持着怀疑的态度,不过看脸色,明显被说得有心理阴影了,本来想出去遛遛,干脆又折回去了。

    上元巷、余庆里、桃花巷、野鸡巷、回回巷、张家义巷……来了一群散播艾滋病毒携带者已经潜入本区的爆炸新闻,甚至于六处街道办事处也来了位自称区政府爱委会的人,发了个像模像样的通知,这些正愁闲着无事的老头老太太炸锅了,还真不请自来,蹬蹬蹬小脚不辞辛苦挨门敲开,紧张兮兮就是一句:艾滋病来了啊,关好门,别让生人进来啊……

    好事不出门,烂事传千里,没用几分钟,这烂事像谁家老婆偷人,谁家闺女怀娃一样疯传出来,把静谧的老区搅得浑水一片,等帅朗和老爸一起绕了一圈到了东面临近开发区的迎新街,那帮子穿过胡同贴了一路小广告和传了一堆谣言的已经出来了,下车的帅朗聚着几拔人,分别安排着驻守任务,让老帅诧异的是,看样在低估儿子这的威信了,一招手,那是应者即来,一挥手,那叫一个领命而去,一条街穿梭着车辆的人里,能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甚至于有从穿开裆裤就认识的铁路大院出来的小屁孩,这架势让帅世才想起了儿子小时候聚众斗殴闹事,也是这样,分工明确,效率极高,出手狠准,打完就跑……

    说干就干,野鸡巷子出来位中年男子,几位守着愣小子冷不丁把来人一揪恶声问着:“端木界平,化成灰我也认识你,看你往哪儿跑!?”

    那人一愣,老中州腔调骂着:“端木,还逑端盆泥?咋咧?”

    “哦,走吧,认错人了……”愣小伙一挥手,直接打发走人了,那人看对方人多,嗤鼻剜了几眼,息事宁人走了。

    女放男不放、小放老不放,这是各领头人强调的原则,余庆弄堂口子,罗少刚和帮痞相的小伙守着,要是出来个妞,马上给个撩人的口哨,要是出来位大妈,赶紧躲开;等了若干会才等来位中年男,几个壮小伙一围,把来人逼墙根了,虎视眈眈一瞅,罗少刚也是一句:“端木界平,化成灰我也认识你,看你往哪儿跑!?”

    另一个瞪着三角眼威胁着:“胡子长了,以为我不认识你是不是?”

    说话着直揪这位的大络腮胡子,一揪那人吃痛喊救命……揪错了,胡子是真滴,这帮小伙呼拉一下全散了,远远的跑了,被揪得人气哼哼摸着脸骂骂咧咧走了。

    回回巷、张家义巷、主事巷、砖牌巷、孙家巷……单向向开发区的二十几个出口,不时地有中年男遭袭的事发生,好在没抢劫,不少被摸脸揪头发拽衣服的中年男被袭之后,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就是嘛,这些小痞子跟区政府样越来越不靠谱了,放着大姑娘小媳妇不骚扰,专摸中老年男找手感。

    摸了人的洋洋得意,被摸的那叫一个垂头丧气,报案都不好意思报,只能哀叹一句:

    这叫什么世道呐!

    中心胡同的警车在巡弋着,一遍又一遍,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从四辆增加到七辆,又增加到十一辆,警力也只有十一名。胡同巷子里弄交错的区域,田园、平果带着几个卖盗版的货还在鼓嘈着,牛越吹越大了,这艾滋病空气都能传播,大家赶紧回家锁好门,马上防疫站就要来喷药了,把家里的狗狗猫猫看好,别被药熏着……这谣造得行人少了一半,连几个卖菜的听着艾滋病来了,也给吓跑了。而外围,核心的力量还是堵着出来的中年男,摸了一个又一个,摸完一个,再摸一个……甚至于帅朗也加入到了摸人的队伍,摸得大叔着实不少,不过就是没摸着那位叫端木的骗子叔……

    “目标拐上未来路,向北行驶,一队一队,咬定……”

    “……农业东路,进了农业东路,向西,现在转向北……”

    “三组四组,堵住如意路向中州大道的出口,把目标逼向环城路……”

    “收到……我们正在赶赴指定区域……”

    “六组在南环路设卡,防止目标进入市中心……”

    “……”

    沈子昂紧张而急促地指挥着,瞅空看了眼表,从小浪底到最近的交警四中队用了九分钟,现在面对交通实时的监控传输,整个指挥直观了不少,两行屏幕不断切换,那辆黑色的一汽大众像个幽灵穿梭在北城一带的街区,已经逃窜了二十多分钟,这二十几分钟简直是交通指挥的噩梦,因为超速、抢行和闯红灯,已经引发了数起追尾和磕碰事故,动静闹得市局全知道了,北城区的六个派出所,两个分局,警力几乎全部出动了。

    “王队长……您看这辆逃逸车辆的时速有多少?”沈子昂指着屏幕上的小点,拉开了后面追击的好长一段距离,那位交警队长看了看,给了个大致数字:“最低七十麦,最高超过一百麦了……沈督,这没办法,他可以无所顾忌,咱们不敢呀?”

    是不敢,这辆嫌疑车辆冲了十几个红灯,撞了几十米的护拦,甚至在人行道上还蹿了几公里,已经逃得无所顾忌了,只不过让沈子昂纳闷的是,总觉得那儿不对劲……对,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回头问着正捏着下巴想的郑冠群道:“郑老师,您看这是不是有问题,冲卡时候咱们的人汇报车里只有一个人,是藏着人还是根本就是一个人,要一个人的话就说不通了,端木总不能还是个飚车高手吧?您看,又钻进北城巷了,这个漂移动作,把咱们特警队的拉出来也做不了这么利索?”

    确实很利索,那位交警队长看得哑然失笑,高速行进的嫌疑车辆一个漂移进了短巷,堪堪地把后面追来的车都闪过去了,看这动作猛地省悟地说了句:“这是踩好点做好路线了,您看他逃逸的路线,除了中州大道,都是新建的街路,不在人口稠密的地区,很少堵车塞车,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可这就不对了呀?小沈你来一下。”郑冠群招招手,走开了几步,愕然地悄声说着:“你看是不是咱们方向错了,这不像逃呀,车技这么好,根本就是在和咱们兜圈子,咱们不会又被骗了吧?”

    “这个……好像是。”沈子昂苦着脸,其实都怀疑到了,此时说出来,同样小声道着:“那郑老师,这就麻烦了,小浪底事发现场除了派出所的十几个人,警力全部调出来了,要是他真从老城区溜了,现在是不是已经上车了……”

    “哦哟,这个贼骨头,当时怎么就没冷静下来想想,亏得老帅还提醒了句。”郑冠群有点后悔不迭地拍手道着,沈子昂怕老郑灰心,赶紧地劝着:“郑老师,再怎么说咱们也捕到了徐凤飞,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集中力量抓住这个开枪逃逸的,当时我不是不考虑帅队长的建议,可老城区胡同巷子,咱们也没法设防抓人呀?再说也不一定就在那儿溜了……”

    “不对不对……”郑冠群道。

    “那儿不对了。”沈子昂问。

    “徐凤飞买早餐身边都暗跟着俩位保镖,如果车里这位不是端木界平,那一定是他带来的人,但他绝对不止一个人,刚才王队长说了,连逃逸的路线都是预定好的,那说明他把退路肯定想好了……这样的话……城建图。”郑冠群快步又回来了,盯着城建图良久,找着欣苑小区的位置和小浪底街口的标示,尔后重重地一点:“应该是这儿,开发区……如果有人在这儿接应,他能以最快的速度脱离包围圈,他一定是在这一片的某个地方到开发区的,虽然他在我们的追逃名单上,可如果他还有带的人,就脱离我们的视线了,这个人可以从容地先到开发区,然后在迎新街或者开发区这一带任何一个地点接应……从事发地到开发区穿过老城区仅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即便是步行也不超过半个小时……”

    “可是……郑老师,现在已经半个小时了……”沈子昂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老郑看看表,懊悔不迭地啪唧拍上脑门了,再调整警力布置已经为时已晚。沈子昂倒是见机得快,直和市指挥协调着,把在路上两队特警调向二七国道和文苑路,来了个亡羊补牢,不过效果如何,连他也说不清了。

    “六组报告……目标蹿进郑汽厂区,目标蹿进郑汽厂区……”

    汇报来了,屏幕上的监控一时切换不到这个大型厂区,一下子失去了追踪的目标踪影,沈子昂对着步话忽急促地喊着:“联系厂区保卫部,锁住出口……”

    乱了,屏幕上不见了目标,可能看见几处围追堵截的警力乱成一锅粥了,一多半的屏幕上都能看到警车的林立和警灯的闪烁,省厅直属的特警队、市局调拔的特勤中队和专案组协调的警力到现在勉强才组织成了统一指挥的联动,郑冠群叹了口气,隐隐地觉得从小浪底自己头脑发热那一刻起,正中了端木的下怀,说不定,这正是端木希望看到的一幕。

    站了会,踱步出了这个交通指挥地,在走廊上拔着帅世才的电话。

    无法接通……郑冠群有点懊丧的挂了电话,隐隐地觉得俩个人亲密无间的合作恐怕要因为自己的刚愎毁于一旦了,说不定这位老同志有那么点情绪了。

    晚了,也完了……郑冠群暗暗给今天的追捕提前下了一个结论。

    “不会晚了吧?”

    帅朗作为自己拉杆队伍的唯一领导,巡视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相似的人,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开始怀疑自己伟大而牛逼的判断了,心里说着还确定不了,干脆回头问老爸道:“爸,不会晚了吧?”

    “就不晚都够呛,你看看,你找得些什么人呀?”老帅不屑地训了儿子一句,一指前方,玉堂巷子口,几位哥们是闲得无聊,没中年男可摸了,干脆提了两瓶高度白酒,就那么站着在巷口划拳干喝,这边竖着大拇指喊“两片肉”,那边握着拳头喊“一根逑”,惹得一干裹袄手缩袖筒里的爷们哈哈淫笑着,帅朗看得也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地说着:“没办法呀,我指挥别人也指挥不动呀?兄弟们还可能,就是纪律性差了点。”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帅世才问。

    “还不就无业游民呗,逮着啥干啥,里头老黄和少刚找的有几个专业的,打架论出勤,一次二百,折胳膊腿加两千到五千不等,医药费另算,没办法,就这些好使,给钱人家就来,来了啥也敢干。”帅朗道,正是一帮子这号目无法纪的流氓无产者才把程拐、罗少刚和自己手下那帮子带起来了,要不大白天拦着人就敢摸,普通人不敢干这种事不是。

    听儿子这么说,老帅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帅朗以为老爸找烟,赶紧递上来了,不料老爸没要,摸出来的却是手机,一看屏幕都烂了,心疼地装回口袋,没有训斥儿子,却是担心地道着:“也不知道追捕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呀?抓住还不又是个小喽罗。”帅朗道。

    “电话给我。”帅世才一伸手。

    这当会帅朗可拿不定主意了,摸着手机给老爸,不过提醒了句:“你可想好啊爸,现在还没人知道究竟这地方在干什么,你要一汇报,逮着了还好说,要逮不着,那咱爷俩可丢大人了啊。”

    帅世才一愣,一摆手:“算了,我倒不怕抓不着人丢面子,就怕专案组知道我儿子还调这么大规模的别动队,我可怎么解释呀?”

    帅世才苦笑了笑,帅朗嘿嘿奸笑着,听得出老爸话里的责备意思并不很浓,于是笑着维护这干拦人搜身的哥们道着:“爸你别小看这些人,其实这些人相当于你们警察之外的第三势力,用途广着呢。”

    “哦,是吗?我怎么没听说,就这些歪瓜裂枣,把大牛搁里头都是帅哥级别的。”帅世才嗤笑道。帅朗笑着回道:“那倒是,猪往前拱,鸡往后刨,活人一世,各有各道,这些人其实经常的受雇的是大老板,比如搞房地产的要找托,这些人是不二人选;比如医闹要闹事,找这些人扮亲戚哭丧,好使着呢。比如搞拆迁的打架,还得找这些人……既然他存在,就有一定的合理性,咱们这是雇人办正事,也不算很违法吧?”

    “我就当没看见,不过以后也别让我看见。”帅世才无奈道了句。

    “哎,好嘞,包您以后看不见。”帅朗道,帅世才笑着一撸儿子的后脑勺,取笑的口吻道:“我看这金石展的钱呀,够呛。你折腾吧,折腾得口袋干净了,也就安心了……”

    “爸,生意你不懂,这钱我早赚回来了,这都是花别人的钱给咱办事呢,其实这事也是对您考虑啊,万一……我说万一啊,咱们真堵着端木了,您这辈子的反骗事业可就达到后来者无法企及的巅峰了……你就是传奇了啊,哈哈。”帅朗放着离合,车动了,笑着找了个动机,不过老帅却是不以为然,笑着斥了儿子几句,明显对这个办法究竟能不能奏效还持怀疑态度。

    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甚,从玉堂巷子走到寡妇巷、又从寡妇巷驶到裤裆弄,这事办得愣是和这些地名一样晦气,估计是谣言的副作用发作了,别说你连拦带摸了,几个巷子口连人都不多见出来了……

    幽深,晦明晦暗、墙面斑驳的巷子里,端木且行且走,一路顺风,在进入到祥和巷子时,听到了官井胡同里凄厉的警笛声音,离身后不过十几米的距离,这对于他,不像是震慑,而是有一种异样的满足,那种凌驾于法律之上和脱离了围捕之后的满足,每每这个时候,总会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暗暗滋生,让他回头微微一笑,继续前行着,从这里到开发区的迎新街不过两三公里,记忆中出口有二十几个,而这个时候,恐怕大批的警力已经在追捕那辆放出去的车了。

    对于抛出去的饵,端木仅仅是想了一下下,甚至于对于永远也回不来的徐凤飞也没有多想,俩个人一直在相互利用着,只是没有想到相互间的利用关系延续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有提到过成家,谁也不会提到这个尴尬的字眼,因为谁也知道自己是朝不保夕,谁到了那个时候也只能自求多福。

    稳健的走着,偶而抬头看头顶长条形的天空,离目标越来越近,心里的兴奋多了几分,却不料刚进巷四十米,墙面上贴的一张照片一眼扫过……忽视之后,又马上惊省,侧头定睛看了几秒,心一沉,那是自己的照片,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头发、胡子、眼镜,虽然伪装重重,还是让他微微一惊,加快了步伐,却不料越走,心里的阴影越重,像是牛皮癣的小广告,所过几处,那儿都贴着自己的照片,偏偏这照片不是像曾经见过了通缉令上那种黑白照片,而是除了大头像还有花花绿绿的造型,绿衣配一条红裤子,要不花衬衫配一条大裤衩。端木没来由地想起了一句老话,叫红配绿、赛狗屁、咋看也是流里又流气!

    一时间,端木长舒着气,被气着了,有点痉挛,又走了不远,更恶心的照片来了,大头像配着穿女人三点式的画像,像漫画,不过他认得出自己来,定睛细看了看,瞬间又被气得扶着墙,一把撕掉了图片,好容易走了几步,更更恶心的来了,剃了个阴阳头的图片,瞬间让端木界平觉得血往头上直涌,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

    记忆中父亲就是这样被人绑着游街示众,从来也不愿意想起,却不料今天在这里被人揭了最深最痛的一个旧疮,端木大喘着气,眼睛冒着和像野兽一样的凶光,勉强地让自己站起了,调整着心态,扶着墙走着,心里默念着:“阴谋……阴谋,这是个阴谋……”

    在不经意的时候被揭了伤疤,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些让他心底流血的往事了,却不料在这个最不该想起的时候看到了。

    “对,是个阴谋!”

    端木突然发现四周的情形不对劲了,幽深的巷子里,不像以往那样安静祥和,而是诡异的静,静得四无人声,只有凄厉的警笛声音在响着,天地间仿佛一个牢笼,紧紧地把他禁铟在这里,就像小的时候眼看着父母罹难,自己却被夹在人群里呼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样的无助。

    “这是一条不归路,你想好了要加入吗?”似乎亦师亦兄的古清治在说着这句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话。

    “端木,前面没有路了,只有黄泉路可走了……”似乎,王修让死前那个深意的眼神又浮起在身侧,让端木界平在慌乱中四顾,试图驱散这个阴魂不散的影子。

    “平儿,爸要是出不去,你和妈妈要好好活着……你的路还很长。”似乎,又是父亲的嘱托萦绕在眼前。

    一瞬间、几十年,端木的人颤抖着,嗷~~~~声低嘶,仿佛身上所有的隐疾在一时间发作了,咬牙切齿地发着嘶声,快步跑着,这个安静的环境现在仿佛是地狱般恐怖,让他不愿再多呆一刻,飞步奔着,飞快的撕着墙上的照片,沿着祥和胡同直奔前去,绕进了红洞巷子,试图从最近的巷子奔到大街上。

    嗯!?没有光线,端木奔得越来越近,近到几米之外才发现,巷子被堵住了,小心翼翼地上前,看着下层饮料箱,双层的、上层是石粉包装箱,也是双层的,推了推,推不动,透过缝隙看了一眼明白了,一辆小面包车顶着另一面,往这面卸要砸到自己,往对面推根本推不动,而且看着车上还有人在抽着烟……

    “阴谋……这是个阴谋……”

    端木紧张而不失冷静地想着,这是要把自己困在胡同里,是警察?不像……那是谁,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要被困住,危险迟早要来,几秒钟之后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没有惊动外面的人,悄悄地退了回来,退回到胡口三岔口,选着到果园巷路,急步奔着……

    “阴谋……阴谋……这是个阴谋。”

    几分钟后,又被堵到了果园巷子,这种两人宽的巷子理论是最安全的出口,现在却被堵得死死的,以一人之力即便是搬掉这些拦路的箱也需要不少时间,强行通过,肯定会惊动外面车上堵着的人,于是,又退回来了。

    第三次、第四次……被连连堵了若干次,慢慢地急躁和不安充斥在他的心里,来中州的第一晚专门旧路走了一遍,管井胡同片区通向开发区二十七个口子,身后还有二十几个进口,是进,还是退?

    身后,响彻着警笛的声音,感觉仿佛越来越急促,车也越来越多,身前被堵了四个人巷口子,那能过车的胡同……难道都堵上了?端木调整着心态,回忆着自己第一次通过排查的情形,思忖着像自己这样属于上一时代的人,十数年不在中州,恐怕真正能认出自己来的人已经不多了,更何况又有如此精妙的化妆,即便就是警察在口上堵着也有把握通过去……

    “怕什么?没人认识我,我叫洪峰,我是街道办工作人员……”

    端木下定决心,刚来了几句心理暗示,不过又被墙上满布的照片破坏了,恨恨地一撕,加快了步伐,干脆选了一条直通开发区迎新街的巷子,开元巷。

    一百米,步子稍慢了……豆大的汗滴没来由地沁出来了,一路几百米的距离少见行人,仿佛这里被人抽成了真空一样,让人没来由的觉得紧张。

    五十米,端木停下来了,抽了张绢纸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迈步走着,越到出口处,多年练就的心理反而越趋于稳定了,当看到出口处并没有警车,仅仅是有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时,那颗悬着心终于放下了。

    三十米……安全;二十米;安全,十米……那几位小青年突然像看到绝世美女一样盯着自己,端木心里一慌,瞬间泛起个词:便衣!?

    不像,边走直揣度着,眼神绝对不像,在自己的经验中,只有流氓和地痞才有这种斜着眼觑人的淫邪眼光,于是继续着自己小职员的扮相,显得有点恐惧似的躲着这些人,就差几步距离就跨到迎新街上了,接应的保镖应该已经到了,车已经等在迎新街对面的工商门口了。

    却不料,异变突起,一位头顶精光,脸上疤相的男子一步跨着拦住了去路,恶言恶声喊着:“站住,端木界平,化成灰我也认识你,看你往哪儿跑!?”

    一下子如遭雷击,端木的眼一愣,长年练就的心理暗示起作用了,随口就来了句:“认错人了吧,我叫洪峰,街道办的。”

    汹涌而来的气势瞬间又去,那光头佬一拍大腿回头骂着:“看看,又你妈不是吧?”

    唬人的,那几位听到的嘿嘿笑着,端木不愿多呆,一扭头绕着就走,像不想多事的普通人,却不料有位闲得蛋疼的货伸手一揪端木的肩膀,谑笑着道:“还没摸呢,牛哥说了,不摸不许过……啊!”

    说着伸手随手一揪,胳膊闪了一家伙,手里出现了个假发,那人惊呼,这干谑笑的痞哥顿时哗拉声围了上来,扯衣服的、拽眼镜的、抢包的、在脸上使劲揉的、眨眼间把端木剥了个七七八八,一个畏缩的小职员瞬间变成了一位短发、无须、国字脸的中年男,那秃头哥揉着端木的脸一瞅,猛地狂喊着:“哇,我发财啦,我发财啦……呃!”

    刚喊一句,如同被人卡了脖子,财没那么好发,端木暴起了,头锤一顶,前面的应声倒退,接着是拳、肘、膝、脚同时暴起,扯胳膊的、拉包的、拽衣服的不是被踹了下裆就是被顶了小腹,眨眼四五个人或躺或蹲失去战斗力了,端木顾不上拿被抢的东西,急步就跑,却不料后面那些被打的扯着嗓子喊:“端木在这儿,快来呀兄弟们……”

    边说边掏着二踢脚,打火机一点,咚咚放上天了,这是约定的信号,一眨眼,分别驻守二十几个出口的向着开元巷这个方向里里外外冲过去了,不管看见看不见,都在按预定口号喊着:“抓住他……抓住他。”

    声音越来越大,如潮涌来。与此同时,几十辆里的扩音开了,在放着:“端木界平,你跑不了了……端木界平,你跑不了……”

    声势越来越大,像几十人,几百人,上千人在喊,像眼中满街所有的人都成了敌人,像天地间都成了牢笼之城,重喘着端木像一头困兽,被猝来的严峻形势搞得懵头懵脑,一回头,追他的人从几个增加到了十几个,顾不上思考了,快步奔着,几步之外,斜刺里冷不丁伸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来,来不及刹车的端木抬腿就踢,却不料脑后一疼,眼睛一黑,咕咚声栽倒了。

    栽倒的地方,大牛呲着牙,手提着半块板砖,嘿嘿乐着,今儿可是利市大发了,买了包烟吧,还拣了个大便宜……

    帅朗跑得不可谓不快,等跑到现场,在开元巷出口几十米的地方已经聚起了二三十人,一秃头哥和一脖子刺青的正在掐架,两人争着,你说我先拦着的,另一位说,我揪的头发,我先发现的……还有加进来的,你掐脖子我拽衣服撕扯得快打起来,帅朗一来,呼啦都围上来了,各自报着战攻,说好了谁逮着人五万,帅朗被唾沫星子溅得不胜其烦,张口骂着:先验货再给钱,你们自己分!

    这话管用,人群一让,和老爸分开进,一群围着被敲晕的人,老帅一看躺着的人,瞪着眼问:“谁打的?”

    齐刷刷一丛手臂都指向大牛了,大牛傻乐着道:“他要跑,拍了一砖。”

    “打死了怎么办?没轻没重的。”帅世才附下身子,先探脉搏,好在还有,那大牛咧咧说着:“没事,帅叔,我们这业务熟练着呢,绝对拍不死,顶多脑震荡,弄瓶矿泉水浇浇,一会儿就醒。”

    是这人吗?一干人只知道按预定先出声恫吓,然后再拽头发揉脸摸身上,还真不知道这抓得是谁,只知道逮着就值五万。帅世才此时慎重了,拔拉着脸看了看,有几分像,而帅朗早在这人的身上摸索开了,一眨眼,钱包摸出来了,一翻,两排齐刷刷的银行卡,笑了笑,肯定了几分,又摸索了一会儿,在毛衣里贴身的口袋摸出一样东西来,帅朗得意地亮给老爸,一看这东西,帅世才长吁了一口气,全身心的放松了。

    《英耀篇》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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