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陨落-世界重生(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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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出结束后,刚才那位顾客在她去更衣室时过来搭讪。他把手放在她的臀部,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吃早餐吗,亲爱的?”

    大多数晚上都有人摸她,尽管她三十三岁,算得上这里年纪最大的——大部分女孩都在二十岁上下。遇到这种事情,女孩子绝不能大惊小怪,而是应该甜甜一笑,轻轻把那人的手拿开,嘴上说:“今晚不行,先生。”但这种话有时候并不管用,其他女孩子便又教了她一招,“我下面那丛毛里长了些小虫,”她说,“你觉得这要紧吗?”那人随即消失了。

    四年过去了,茉黛的德语已经十分流利,在夜总会工作又让她学到了不少粗俗的话。

    夜总会在早上四点关门。茉黛卸了妆,重新换上便装。她去厨房要了些咖啡豆。一位喜欢她的厨师用小块纸给她包了几粒。

    乐师们的报酬每晚用现金结清。女孩们全都随身带着大小口袋来装一捆捆的钞票。

    临出门时,茉黛拾起顾客留下的一份报纸。这个沃尔特会读的。他们没钱买报纸。

    离开夜总会,她直奔面包房。手里留着钱是危险的——到了晚上,你的工资有可能连一个面包也买不了。已经有几个女人忍着寒冷等在店外。五点半钟,面包师打开门,用粉笔在一块板子上写下他的价格。今天的黑面包是1270亿马克一个。

    茉黛买了四个面包。这些面包他们一天吃不完,但这不要紧。陈面包可以用来勾兑浓汤,钞票就不行了。

    她六点钟到家。随后她就要给孩子们穿好衣服,带他们到祖父母那儿待上一天,她自己也能睡个好觉。现在她跟沃尔特还有一个来小时的时间。这是一天中之中最美好的部分。

    他准备好早餐,端着托盘走进卧室。“瞧,有新鲜面包、咖啡……还有一美元!”

    “好机灵的姑娘!”他吻了吻她,“我们要买什么呢?”他的身子在睡衣里颤抖着,“我们得买点儿煤。”

    “不急。我们可以先存着。这钱到了下周也还值这么多。你要是冷的话,那来让你暖和暖和。”

    他笑了。“那就来吧。”

    她脱下衣服,钻进了被窝。

    他们吃着面包,喝了咖啡,然后做爱。性事仍然令人兴奋,尽管不像他们初次相处时那样持久。

    随后,沃尔特开始读她带回家的报纸。“慕尼黑的革命结束了。”他说。

    “彻底结束了?”

    沃尔特耸耸肩:“他们逮捕了领导者,阿道夫·希特勒。”

    “就是罗伯特加入的那个党的党魁?”

    “是的。他被指控犯有叛国罪。他进了监狱。”

    “太好了,”茉黛松了口气,“感谢上帝,终于结束了。”

    1923年12月至1924年1月

    大选前一天的下午三点,菲茨赫伯特伯爵站在阿伯罗温镇政厅外的讲台上。他穿了一件正式的男士常礼服,戴着一顶大礼帽。前排的保守党人爆发出一阵欢呼,但人群里的嘘声更响。有人揉了一个报纸团扔了过来,比利大声说:“不许这样,伙计们,让他讲话。”

    低低的乌云让冬日的午后更加阴沉,路灯亮了起来。天上细雨纷飞,但来的人很多,足有两三百人,大部分是戴着帽子的矿工,只有少数人戴着圆顶礼帽坐在前排,还有零星几个妇人,打着雨伞。人群外围,小孩子们在潮湿的鹅卵石路上玩耍。

    菲茨为现议员珀西瓦尔·琼斯争取选票。他从关税谈起。这对比利十分有利。菲茨就算绕着这个问题谈上一天,也说不到阿伯罗温民众的心里去。从道理上讲,这的确是选举上需要大做文章的话题。保守党提出通过提高进口关税保护英国的制造业,从而结束失业。这一动议团结了在野的自由党,因为后者秉承的传统思想体系是自由贸易。工党认为关税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提出全国调动闲散人员工作计划,同时延长教育年限,防止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入拥挤的就业市场。

    但真正的问题是,一切由谁来说了算。

    “为了鼓励更多人从事农业,保守党政府将给予每位农户每亩一英镑的补贴——只要他每周付给自己的劳工不低于三十先令的工钱。”菲茨说。

    比利摇了摇头,觉得可笑,又很反感。为什么要给农户钱?他们并没有挨饿。需要救助的是失业的工厂工人。

    爸爸坐在比利旁边,这时他说:“这种言论是不会在阿伯罗温赢得选票的。”

    比利也这么看。山地农户曾一度在这个选区占多数,但那种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工人阶级手里拿着选票,矿工人数超过农民。珀西瓦尔·琼斯在1922年那次混乱的选举中仅凭几票之差保住了他的席位。这一次他会被赶下台吗?

    菲茨得出结论:“如果你们投工党的票,就等于投票给一个在军队记录上有污点的人。”观众们并不买他的账——他们都知道比利的故事,把他当成一个英雄。人们低声嘀咕着表示反对,爸爸大声喊了一句:“不知羞耻!”

    菲茨硬着头皮说下去:“一个背叛了他战友和上级军官的人,一个被军事法庭判定不忠、被投入监狱的人。我告诫你们,不要选这样一个人进入议会,那将使整个阿伯罗温蒙羞。”

    菲茨在稀稀拉拉的掌声和一片嘘声中走下讲台。比利盯着他,但菲茨没有跟他对视。

    轮到比利了,他登上讲台:“大家可能盼着我会侮辱菲茨赫伯特伯爵,就像他侮辱我那样。”

    人群中的汤米·格里菲斯喊道:“给他点颜色,比利!”

    比利说:“但这不是在井口打群架。这次选举非常重要,不能取决于廉价的嘲讽挖苦。”人们不那么兴奋了。比利知道他们不会喜欢这种理性的态度。他们乐于廉价的嘲讽挖苦。不过,他看见父亲在向他点头赞同。爸爸明白比利在努力做什么。他当然明白。是他教导了比利。

    “伯爵的表现十分勇敢,他来到这里,向煤矿工人说明他的观点,”比利接着说,“他可能是错的——他的确错了,但他不是个懦夫。在战场上他也如此。我们很多军官都是这样。他们很勇敢,但他们固执己见,不承认失误。他们在战略上有失误,战术上也有失误,他们的通信系统很差,思想也已经过时。但他们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直到造成数百万人的死亡。”

    观众安静下来。他们的兴趣被提了起来。比利看见了米尔德里德,她一脸骄傲,两边胳膊各挽着一个孩子——比利的两个儿子,一岁的大卫和两岁的基尔。米尔德里德不喜欢政治,但她希望比利当上议员,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到伦敦,她可以重新开始做她的生意。

    “在战争中,没有任何工人阶级的子弟会晋升到中士以上。所有私人寄宿学校的学生一进入军队便是少尉。今天在这儿的每位老兵都曾毫无必要地把自己的性命押在那些愚笨至极的军官身上,我们中的不少人都曾被机智灵活的中士救下一命。”

    下面是一阵响亮的赞同声。

    “我要站在这儿宣布,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无论在军队还是在其他各行各业,一个人要获得提拔,靠的是头脑,而不是出身。”他提高了嗓门,在自己的声调中听到了那种他所熟悉的、他父亲布道时的激情震颤,“这次选举事关未来,决定我们的孩子将要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成长。我们必须保证它不同于我们所成长的那个国家。工党并不发动革命——我们目睹了其他国家的革命,革命并不能奏效。但是我们要发动变革——真正的变革、重大的变革、剧烈的变革。”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抬高声音,将演讲推向结束:“不,我不会侮辱菲茨赫伯特伯爵,也不会去侮辱珀西瓦尔·琼斯先生,”说着,指了指前排的两顶大礼帽,“我只想对他们说,先生们,你们已经成为历史了。”下面是一片欢呼。比利越过前排望着矿工群体——这些强壮、勇敢的人们生来一无所有,靠自己的力量求生,养活家人。“工人兄弟们,”他说,“我们才是未来!”

    说罢,他走下讲台。

    选票结果统计了出来,比利以压倒性的票数获胜。

    艾瑟尔也是这样。

    保守党在新议会组成了第一大党,但他们整体上不占多数。工党位居第二,有一百九十一位议员,其中包括阿尔德盖特的艾瑟尔·莱克维兹和阿伯罗温的比利·威廉姆斯。自由党位居第三。苏格兰禁酒党赢得了一个席位。共产党没有获得任何席位。

    当新议会组成后,工党和自由党成员联合表决让保守党政府下台,国王迫于压力,不得不任命工党领袖拉姆齐·麦克唐纳担任总理。有史以来第一次,英国有了一个工党政府。

    自从1916年艾瑟尔冲着劳埃德·乔治大声喊叫被逐出大门那天起,她就再没进过威斯敏斯特宫。现在,她穿戴着新衣新帽坐在绿皮长椅上,聆听大家的发言,不时抬头望望上面的旁听席,七年多以前,她就是从那儿被赶出去的。她走进大堂,跟那些内阁成员,以及她一直远远仰慕着的著名的社会主义者们一道投票——阿瑟·亨德森、菲利普·斯诺登、西德尼·韦布,还有首相本人。她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有了自己的办公桌,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位女工党议员。她在图书馆里浏览图书,在茶室吃奶油面包,收取成麻袋写给她的信件。她绕着这座庞大的建筑散步,了解它的构造和外观,让自己确信她有资格待在里面。

    一月底的一天,她带着劳埃德来这里见见世面。他快九岁了,以前从未到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建筑内部。她耐心给他解释民主的原则,但他年纪还小,听不太懂。

    在上下议院交界区那条铺了红地毯的狭窄楼梯上,他们遇到了菲茨。他也带着个年轻访客,他的儿子乔治,他们叫他宝宝。

    艾瑟尔和劳埃德往上走,菲茨和宝宝正从上面下来,他们在楼梯中段碰面了。

    菲茨盯着她,似乎想要她让路。

    菲茨的两个儿子,宝宝和劳埃德,一个是伯爵名号的继承人,另一个则是私生子,两人同龄。他们互相打量着,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好奇。

    艾瑟尔记得在泰·格温的时候,每当她在走廊里遇到菲茨都必须站在一旁,垂下眼睛等着他走过去。

    现在,她站在台阶中央,紧握劳埃德的手,盯着菲茨说:“早上好,菲茨赫伯特伯爵。”她蔑视地扬起下巴。

    他也盯着她,脸上露出愠怒之色。最后他说:“早上好,莱克维兹夫人。”

    她看着他的儿子。“你一定是阿伯罗温子爵吧,”她说,“你好啊?”

    “你好,夫人。”孩子礼貌地说。

    她对菲茨说:“这是我儿子,劳埃德。”

    菲茨不去看他。

    艾瑟尔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菲茨。她说:“跟伯爵握个手,劳埃德。”

    劳埃德伸出手说:“很高兴见到你,伯爵。”

    冷落一个九岁的孩子实在有失风度。菲茨不得不去握手。

    这是他第一次触摸到自己的儿子劳埃德。

    “好了,我们祝你们度过美好的一天。”艾瑟尔轻慢地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菲茨的表情十分可怕。他无奈地站到一旁,带着他的儿子退向墙壁,看着艾瑟尔和劳埃德径直朝楼梯上方走去。

    注释

    [1]几尼,英国的旧金币,价值一镑一先令。

    [2]美国总统大选中,根据每州在国会中的参议员与众议院席位的总数,每个州拥有数目不同的选举人票(electoral votes)。由于全国共有538张选举人票,因此首先获得270张选举人票的总统候选人将成为美国当选总统。

    [3]后座议员,backbencher,英国议会下院中坐在后排议席的普通议员。

    [4]由于出生时发生臀位生产,威廉二世患有厄尔布氏麻痹(Erb's Palsy),以致左臂萎缩。

    [5]语出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第二场第一幕。

    [6]乔治·克列孟梭(1841—1929),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总理,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协约国的胜利和凡尔赛和约的签订作出重要贡献,被当时欧洲人称为“胜利之父”。

    [7]白卫军,简称白军,以保皇党派为基础,是苏俄国内战争时期(1918—1920)的一支武装力量。1921年初被苏俄红军消灭。

    [8]《索多姆和戈摩尔》(Sodome et Gomorrhe)是法国作家马塞尔·普鲁斯特的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的第四卷。

    [9]啤酒馆政变,又称希特勒暴动。1923年11月8日至9日,希特勒试图利用魏玛共和国的危机发动政变,建立民族主义的独裁统治,最终政变失败,希特勒等数位纳粹党领袖遭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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