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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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时分,我便起床收拾。与此同时,我听到圣·约翰离开了房间,在我房门外停了一下,从门底下塞进来一个纸条,我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昨晚你离开得太突然了。要是你再呆一会儿,你就会把手放在基督的十字架和天使的皇冠上了。我希望两周后我回来时你已作出了明确的决定。同时,你要好好祈祷,愿自己不受诱惑。我相信,你的灵魂是愿意的;但我也看到,你的肉体是软弱的。我会时时为你祈祷!

    你的,圣·约翰

    “我的灵魂,”我心里回答,“乐意做一切对的事情,我希望我的肉体也很坚强,一旦明确了上帝的意志,便有力量去实现它。无论如何,我的肉体是够坚强的,让我可以去探求一条出路,驱散疑云,找到晴空。”

    离早餐还有两个小时,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回想着我听到的声音,它究竟从何而来。这声音似乎来自我内心,而不是外部世界。难道只是一种幻觉?我既无法想象,也并不相信。

    “不要很多天,”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我会了解到一些他的情况,昨晚他的声音已经召唤过我。书信已证明毫无结果,我要亲自去看看。”

    早餐时,我向黛安娜和玛丽宣布,我要出门去,至少离开4天。“一个人去吗,简?”她们问。“是的,去看看,或者打听一下一个朋友的消息,我已担心他好久了。”出于天生真诚的体贴,她们没有发表任何议论,只是黛安娜问我身体是否适宜旅行。我说没有什么不适,只不过内心有些不安,不久就会好的。

    下午3点我离开了沼泽居,4点后,我便已站在惠特克劳斯的路牌下,等待马车把我带到遥远的桑菲尔德。一年前的一个夏夜,我就是在这儿下的车,那么凄凉,那么无助!这时,我看到一辆马车向我靠近,我一招手,马车停了下来。我上了车,真有一种信鸽回家的感觉。

    这是一段36小时的旅程。星期二下午从惠特克劳斯出发,星期四一早,马车在路边的一家旅店停下。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我确信已接近目的地了。我问旅店侍马人还有多远,他说穿过田野走两英里就到了。我的旅程结束了,我跳下马车,把身边的一个盒子交给侍马人保管,付了车钱,便启程上路了。黎明的曙光照在旅店的招牌上,我看到了镀金的字母“罗切斯特纹章”,心便怦怦乱跳,原来我已来到我主人的地界。

    我面前的还是那天早晨我逃离桑菲尔德时急急忙忙穿过的那片田野,我多么希望一眼就看到熟悉的林子,穿过另一片田野,上了一条小路,看到了院墙。我心里想他此刻正在做什么呢?我朝果园的矮墙走去,在拐角处转了弯,这里有一扇门,门两边有两根石柱。从一根石柱后面我可以悄悄看到府宅的全部正面。我小心地探出头去,很希望看个明白。

    我带着怯生生的喜悦望去,但看到的却是一片焦黑的废墟。府第的正门只剩下一堵墙高高地耸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去。没有屋顶,没有城垛,没有烟囱,全都倒塌了。这里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和凄凉。怪不得写来的信,都得不到答复。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经过是怎样的呢?除了这些被烧毁的东西,还有什么其他损失呢,有没有人遇难呢?如果有,那又是谁呢?这些可怕的问题,都无法得到答复。

    我在这些断壁残垣间徘徊,我看出这场灾难不是最近发生的。这片废墟的主人又在哪里?这些问题都得找到答案,于是我返回旅店。老板亲自把早餐端到客厅里来,我请他关了门坐下来,我有些问题要问他。老板看上去是位体面的中年人。

    “你当然知道桑菲尔德府了?”我在心里犹豫了很久,我终于开口了。“是的,小姐,我以前在那里住过。”“是吗?”我觉得他很陌生,我想应该是我不在的时候。“我是已故的罗切斯特先生的管家。”他补充道。“已故的!”我透不过气来。“他死了?”“我说的是现在的老爷,爱德华先生的父亲。”他解释说。我又喘过气来。他的这番话使我确信,爱德华先生——我的罗切斯特先生,至少还活着。不管他在哪儿,我都能忍受。

    “罗切斯特先生现在还住在桑菲尔德府吗?”我问,当然知道他会怎样回答,但并不想马上就直截了当地问起他的确切住处。“不,小姐,那儿已没有人住了,我想你对这个地方还很陌生。桑菲尔德府已经全毁了,大概是去年秋天发生的事情,一场可怕的灾难!那么多值钱的财产都毁掉了,几乎没有一件家具幸免。火灾是深夜发生的,从米尔科特来的救火车还没有到,府宅已经是一片熊熊大火。这景象真可怕,我是亲眼见到的。”

    “深夜!”我咕哝着。“知道是怎么引起的吗?”我问。“他们猜想,小姐,你也许不知道吧,”他往下说,把椅子往桌边挪了挪,声音放得很低,“有一位夫人,一个疯子,被关在屋子里。她被严加看管好几年了,外人都不知道,只听过一些谣传。他们说是爱德华先生从国外把她带回来的,有人说是他的情妇。但一年前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非常奇怪的事情。”

    我担心会谈到我的故事,我竭力把他拉回正题。“这位太太呢?”“这位太太,”他回答,“原来就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妻子!发现的方式也很奇怪。府上有一位年轻的家庭教师,罗切斯特先生与她相爱了——”

    “可是火灾呢?”我提醒。“我就要谈到了,小姐。佣人们说,他们从来没有见到有谁像他那么倾心过。他死死追求她,倾慕她,胜过了一切。除了他,没有人认为她很漂亮。他们说,她是个小不点儿,几乎像个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不过听女仆莉娅说起过,莉娅也很喜欢她。罗切斯特先生40岁左右,这个家庭女教师还不到20岁。你瞧,他这种年纪的男人爱上了姑娘们,往往是神魂颠倒的。是呀,他要娶她。”

    “这部分故事改日再谈吧,”我说,“而现在我特别想听听关于大火的事。是不是怀疑这个疯子,罗切斯特太太参与了其中?”“你说对了,小姐。肯定是她,她由一个叫坦普尔太太的女人照应,这个女人很能干,也很可靠。但有一个毛病,就是常常贪杯,那也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她活得太辛苦了,酒一下肚,她就睡得烂熟,那个疯女人,便从她口袋里掏出匙,开门溜出房间,在府宅里游荡。他们说,有一回差一点把她的丈夫烧死在床上。”

    “那天晚上,她先是放火点燃了隔壁房间的帷幔,随后到了原来那位家庭女教师的房间,给她的床放了把火,幸亏没有人睡在里面。两个月前,那个家庭女教师就出走了。尽管罗切斯特先生拼命找她,但她还是杳无音讯。失去她以后,他变得越来越粗暴了。他喜欢一个人独处,把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送到她远方的朋友那儿去了。他把他监护的阿黛勒小姐送进了学校。与所有的绅士们断绝了往来,自己像隐士那样住在府上,闭门不出。”

    “什么!他没有离开英国?”“离开英国?没有!他连门槛都不跨出去。他败在那位小个子女教师手里之前,小姐,你从来没见过哪位先生像他那么活跃、那么大胆、那么勇敢。他不怎么漂亮,但他有着男人特有的勇气和意志力。你瞧,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那么起火时罗切斯特先生是在家里了?”“不错,他确实在家。上上下下都烧起来的时候,他上了阁楼,把仆人们从床上叫醒,亲自帮他们下楼来。随后又返回去,要把发疯的妻子弄出房间。那时她站在屋顶的城垛上,挥着胳膊大喊大叫。我亲眼看到罗切斯特先生穿过天窗爬上了屋顶。我们听他叫了声‘佩莎’,我们见他朝她走去,随后她大叫一声,纵身跳了下去,刹那间,她就躺在地上死了。小姐,真吓人哪!”他打了个寒战。

    “那么后来呢?”我催促着。“后来整座房子都夷为平地了,就剩几堵矮墙还立着。”“还死了其他人吗?”“没有——要是有,倒也许还好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怜的爱德华,”他失声叫道,“有人说那不过是对他瞒了第一次婚姻,妻子活着还想再娶的报应,但我还是很同情他的。”

    “你不是说他还活着吗?”我叫道。“是呀,但很多人认为他还不如死了呢。”“为什么?怎么会呢?”我的血又冰冷了。“他在哪儿?在英国吗?”“我想,他已没有办法再走出英国,他现在是寸步难行了。”这人似乎有意吞吞吐吐。“他全瞎了,”他终于说,“是呀,他全瞎了,爱德华先生。”

    我担心他疯了,我鼓足勇气问他原因。“全是因为他的胆量,也可以说,因为他善良,小姐。他要等所有的人在他之前逃出来了才肯离开房子。罗切斯特夫人跳下城垛后,他终于走下了那个大楼梯,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全都塌了。他从废墟底下被拖出来,虽然还活着,但伤势严重。他的一只眼睛被砸了出来,一只手被压烂了,医生卡特不得不将它立刻截了下来。另一只眼睛发炎了,也失去了视力,如今他又瞎又残。”

    “他在哪儿?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在芬丁的一个庄园里,离这里30英里,是个很荒凉的地方。”“谁跟他在一起?”“老约翰和他的妻子。别人他都不要。他们说,他身体全垮了。”“你有什么车辆吗?”“我们有一辆轻便马车,小姐,很好看的一辆车。”“马上把车准备好。要是你那位驿车送信人肯在天黑前把我送到芬丁,我付双倍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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