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时候的白村长已经被金钱撑胀的自尊心爆棚，平日里和村民随意开玩笑的他不见了，剩下了一个不停职责胡会计，不断用身份和金钱打压对方的魔鬼占据着躯壳。他要是被白姓村民挑动着拎刀去了小舅子家里，很有可能在对方几句言论之下涌现杀心，这个时候，白村长的眼睛都是红的，他认为自己才是那个被出卖者。
“我……”
带着手铐的白村长像个孩子似得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紧张状态下的鼻腔瘙痒令其无法忍受，这个时候再看他，哪有半点恶魔的样子，农村最老实的农民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你们家那些亲戚就眼睁睁的看着你找自己小舅子算账？没说拦下劝劝？”
面对秦所的话，陆远叹了口气：“咱们国家拱火是没罪的，教唆才有罪，更何况那两个姓白的村民没准直到现在还觉得最该伸冤的是自己呢。”
这种被中间商赚差价的事，是最不能忍受的，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就会成为内心的导火索，直接点燃由分赃不均所引发的所有愤怒，这种情况下发生的恶性案件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少见。
白村长哀叹了一句：“他们还会拦我？看着我拿刀出去都怕粘到自己身上血。”
这句话说完，他的声音一下降低了至少八度：“我以为自己能控制的，几年来我都控制的很好……我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的……”
“谁也控制不了人性。”
陆远终于总结性的发言了，案件发生的过程已经不需要他继续审，秦所一个人就可以把白村长进自己小舅子家到杀人的所有事情问出来，问题是这件事有太多值得反思的地方。若是第一年白村长挣了那几十万就收手，一定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若是买了凯宴后就离开这个山沟里的村庄，也不可能在杀人案上翻了船。
命运在一个犯错的人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摆放了机会声嘶力竭的劝他迷途知返，陆远甚至相信在无数个夜晚白村长都曾经考虑过收手的问题，只要有一天晚上定下来这件事，他就能脱身。但，他没有这么做，魔鬼在另一边一声不响的放下利益后冷笑着观望，看着白村长一步步向自己靠拢，等到了一定范围内，那原本属于任何人的善良、理智、人性、冷静被完完全全吞噬干净，留下的只有愤怒和杀戮。
心理学太恐怖了，恐怖到陆远能在思绪中看到白村长那不坚定的脸回望着可以改过自新的机会，却在扭过头的瞬间如恶魔附体一般咬着牙走向了另一侧，与其擦身而过。
郝美丽站在院外看着陆远，一双崇拜到极点的眼睛正在盯着他，这个举手投足间就能破案的男人正在变得伟岸起来，他，不是那个流着鼻涕、淌着眼泪不断哼哼的瘾君子，也不是双眼迷茫看向窗外，没人知道他想些什么的忧郁男。这个男人高光起来犹如站在山巅之上发丝随风飘动的智者，能看清一切。
嗵嗵。
心跳声出现了，人很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其原因是环境不够静和不够专注，不过，在心跳突然加快让其感知到的那一刻，心跳声会不断的萦绕耳边，心脏每一次膨胀起来的撞击感会令你觉得声音真的出现在了耳边。郝美丽眼下就是这种感觉，很真实。
“远儿，远儿！”
秦所兴高采烈的由院里冲了出来，嘴角都裂到了后脑勺说道：“这回成了，联络人、联系方式、交易时间都已经问出来，咱们所没准能把困扰京城缉毒部门的大案给破了！”
陆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你没捎带手儿问问谋杀案？”
“问那个干什么，一会儿刑警队来了自己会问。”
陆远提醒道：“你的本职工作不是查案，既然查了，就要彻底把所有事儿都问清楚，弄明白，免得在领导面前被问的哑口无言时，有被你抢了风头的小人落井下石。”他又想起了赵一白，这小子特别喜欢干别人的活，每次都干的比别人好，可对方就是找不到打他脸的机会，为什么？因为他就没打算给任何人机会！
“你说得对。”秦所扔下这句话之后转头就往回跑，为官之道，他还得学。
大概一个小时后，刑警队的人，来了，分局的领导也到了，陆远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院子，选择站在了警戒线以外的阴凉地儿，静静的看这一切。
秦所总算扬眉吐气的不断汇报着现场情况，出任务的刑警队队长和被大案逼过来的分局副局长站在旁边听着，这个货愣是把这些人讲了足足一个小时，里里外外描述的清清楚楚后，才让到一边。
“小人。”郝美丽在他们谈话结束后绕到了陆远身边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陆远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郝美丽轻声说了一句：“我说秦所是个小人，他跟局领导汇报情况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你。”
陆远笑了，这个没入门的徒弟竟然开始为自己打抱不平：“提我干什么？”
“案子是你破的，警察难道不应该实话实说吗？不然，穿这身警服，顶着这顶帽子上的警徽不觉得亏心吗？”
陆远仔细看了一眼那张不是很精致，却起码有7分的面庞：“你适合当个妻子，成为别人妻子的你，一定会非常贤惠，善于持家、相夫教子。”他觉得郝美丽始终保持着一种童贞，认为这个世界上黑白分立，人就该说实话，品德第一。陆远真的非常希望郝美丽可以把这种东西一直保持下去，在足以遮挡风雨的臂弯下露出天真的笑容。
郝美丽有些害臊的低着头，脸红了，一双大眼睛往上翻着偷眼看了一下陆远，随即，将目光投射到脚尖上，再不抬头。
“就是不适合当警察。”
这是陆远的结束语，也是真心想说的话，警察这个体系本身就是一个世界，在这个体系里，能者上庸者下，这看似天公地道的道理已经被有些人玩出了不下几百种花样，在这种环境下，童贞和善良都会变成虚妄。你想往上爬吗？你得先学会写报告，在十几个共同办理一个案件的刑警中写出一份最愿意让领导关注的报告，然后，想方设法在不经意间将别人的智慧用在自己身上，让领导既能发现你的能力又不至于令同事讨厌你。如此一来，升职会变得非常迅速，别人还没弄懂该怎么让上级关注自己的时候，没准你就成为了他们的上级。如此环境下，怎么可能容得下童贞、品德。
回国这两年，陆远看到了太多太多警察的好，他也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奋不顾身，更不敢说能者上庸者下这种制度有任何问题，偏偏凡事都怕有心人。秦所是个例吗？他应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前途把真正的破案人隐藏起来？如果这件事放到《柯南》身上，小五郎那耍宝的笨蛋样子永远只是观众嘲笑的对象，问题是，你们真的看懂了柯南吗？假如小五郎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在日本警视厅以一脸严肃的模样出现向领导汇报，柯南站在了赵一白的位置上，陆远敢打包票，柯南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主角，除非小五郎失去了这个手下，问题是，他这种人，会让真正有能力的柯南离开吗？还是会想宋副局长一样，把这些有本事的人归拢到一起，给与最大的忍让，令他们都觉得这位领导才是有容人之量的人呢？
陆远不想说宋副局长的任何坏话，可心理学告诉他，已经成为了海市市局局长老宋，正用这种方式击败了所有对手，赵一白在其手下、李慕在其手下，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天才愿意亲近这个平易近人也可能张嘴骂人的领导，却根本不知道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因为，没有老宋，他们连晋升的阶梯都找不到。
“哼！”
郝美丽娇嗔打断了陆远的思绪，待这位警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有点怪陆远不是好赖人的喊了一句：“你活该。”后，他真的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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