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春秋椅上全是牙印，有些木漆已经被咬碎，里面的木头都已经要出了翘起的尖锐小木条，看到这陆远就感觉到牙疼；在转回头，暖气上有一处棱角上印着鲜血干枯的痕迹，头疼自然而然的出现；而低头的瞬间，双臂被挠破的痕迹犹在，手腕让手铐子卡出血的印记依然触目惊心，他都不敢去回想这整整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嘎吱。
所长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了，秦所回来那一刻手里拎着一瓶酒：“醒了？”
“我，怎么了？”
秦所见过了大场面似得：“没多大事，犯瘾的时候折腾自己呗，春秋椅也给我咬坏了，还用脑袋往暖气上撞，唉，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我这连着打昏你好几回，怎么都顶不了半个小时便醒啊？”
“不好意思啊。”陆远惭愧的笑着。
那能不醒么？当毒瘾在一步步侵扰身体的时候，就像是已经进入梦乡的瘙痒症患者，早晚都得让烦人的痒给弄到躁狂。
秦所慢慢靠近，掏出钥匙要给陆远打开手铐的一瞬间说道：“先说好，你要是还折腾，可别怪我下手狠。”
这个停顿之后秦所打开了手铐，拽着陆远的胳膊用力将其扶起：“来！吃饭。”的把他放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随手，关上了房门：“远儿，先喝点。”
白酒被倒在了茶杯里，陆远深处手想很自然的端起茶杯，没想到的是，‘咣当’一声脆响，那茶杯应手而落，手腕上的疼痛紧随着这一下袭来，让手铐卡过的地方发炎了一般正蹦着疼：“嘶。”他吸了一口气。
“悠着点，刚解开怎么不得缓一会儿？”秦所没在意的拿出筷子开始吃菜，好半天才看见陆远两只手端着茶杯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谢谢。”
“甭谢我，你不恨我就成。”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秦所随口问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把你折腾成这样？白面儿？K？”
陆远顺着话题回想，顺口说道：“我没有吸毒的经验，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体内捣乱，不过这个东西真的很厉害，让你在过程中完全不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无论体验到任何感觉都会成为人生中最美好的事。”
“听着新鲜。”秦所点点头道：“以前听那些吸毒的说，抽上了那东西就想什么有什么，你这个倒好，玩起感觉来了，知识分子用词儿就是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突然间，秦所愣住到：“不会是麦利费吧？”
“什么东西？”
秦所放下筷子：“咱有个同学现在在缉毒部门，主要抓的就是一种新型的混合型毒品，这东西太厉害了，能不断促进大脑内疯狂分泌多巴胺，这么说吧，你就算坐在那搓脚气也能爽到上天。问题是，这东西副作用也大，用完了就跟喝多了酒断片儿一样，不光是破坏大脑中枢神经，还破坏和记忆有关的海马体，服用过量更是会造成那个叫什么症的病，就是老年痴呆。咱同学告诉我，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因为玩了这东西和一群七八十的老头子老太太躺一个病房里，一起在那傻呵呵的，太他妈毁人。”
办公室内浴缸里的金鱼在欢快游动着，陆远听完了秦所的话，发现这和自己的症状差不多，他没多想什么，随口问题了句：“什么时候打算放我走啊。”
“放你？”秦所愣了一下：“怎么放？把你从这门放出去，然后犯瘾了再去满大街找毒贩给我惹祸？别想了啊，门也没有。这家伙的，一天天好吃好喝伺候你还不乐意，你要是真不愿意在我这待啊，也行，我让人开车送你去戒毒所。反正啊，我这、戒毒所，你挑一个吧。”
“你就打算这么给我强制戒毒？虽然说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人给害了，但是没有系统治疗，会出人命的。”
秦所看着他：“你要这么说，我还不管了，一会把出警记录给改回来，直接上报，该怎么走程序就怎么走程序，没办法，谁让咱老同学想上法庭被宣判强制戒毒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是不是。”秦所生气似得扫了一眼被陆远折腾的如狗窝似得墙角，自己突然笑了：“是惨了点啊。”
“一会我让人给你找身衣服换换，再把寝室的褥子给你拿过来，你啊，就踏实儿的在这儿待着吧，什么时候等上头咱们那位同学把这伙毒贩子从我的辖区给扫了，你也不想那口儿了，想去哪去哪，我开着警车陪你溜达，成不？”
大不是大学的同学情谊，秦所犯不着这么上心，要不是当初关系好到了陆远连他的情书都帮忙代写，他才懒得管这种事儿呢，可没办法，谁让摊上了呢。
陆远没说话，内心被这润而无声的敢动抚慰着，耳畔又想起了秦所的声音：“远儿，你怎么混成这德性了？这前俩月报纸上、网站可都是你大教授的名字，抓叶欢、擒科曼，好吗，我都以为你要代表你们省去公安部年终领奖了。”
“郑义，没了。”
沉默的陆远端着杯子一饮而尽，极为苍凉的说道：“艾莎也死了、科曼是在美国时候的老师，木木……就是我们三兄弟里那位快两米身高，你总是说他不打篮球可惜的大个，丢了公职。”
“怎么弄成这样？”秦所不解的说着。
陆远放下酒杯，闭上了眼睛将发生过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他没哭，一点哭音儿都没有，只是，大老爷们在面无表情的情况下眼泪就在紧闭着的眼睛里生往下落，让人，不忍直视。
撕掉虚伪假面的陆远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一直藏在心里的伤痛被再次翻出，像是把那头肆无忌惮的野兽重新关进了潘多拉魔盒后，人们面对着被肆虐过的满地疮痍泪流不止。
人心，这世界上最难掌握的东西终究还是超出了预料，成为了最凶狠的——凶器。
“别说了。”
秦所没让陆远是说完，听到了郑义的事，他觉着扎心。
端起酒杯，秦所把酒给干了，换了个话题说道：“还记着咱们学校的校花高又美么？”
“不是你女朋友么？”
“狗屁，大三下半年我追的她，所有人都以为成功了，连我都这么觉着，我们俩把小对象能干的事都给干了，结果才大四实习没到半个月，人家就和一土豪走到了一块，知道当时她怎么和我说的么？”秦所学着女性化的声音冷酷说道：“对不起，咱俩不是一类人。”
陆远瞪着眼睛问：“扯淡，当初怎么不早说呢？”
“当初也没人给她买顶的上一辆车的包、值一栋房子的手包啊。”秦所似乎对这段过去毫不在意：“你是不知道那娘们后来造成了什么德性，好家伙，普拉达的限量包、迪奥的香水、我都不认识牌子一看就觉着挺贵的手表和一台咱这辈子都买不起，看看都觉得是犯罪的迈凯伦超跑成了标配。我跟你说，人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接不上话，娘的，我这干十年派出所所长顶不上她一辆车，还聊什么啊？再说了，当初人家就是公安大学的校花，咱们学校最出名的才子是你，我是啥？是谁都看不上的叛逆小子，和你滚半年床单就算瞧得起咱了。”
秦所认命了，现在还能拿这种事当笑话说：“我听说，她找那六十多岁老头子最近要拍电影，捧她当女主角，投资上千万。咱比啥？”
尴尬的笑了两声，陆远不知该说什么的回应了一句：“我可没你那心胸。”
“早就没心了，我啊，现在就喜欢胸，越大越好。”
哈哈哈哈哈……
糙老爷们之间的话总是能带来欢乐，可这换了背后的到底藏着的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有时候，可能是伤心，有时候可能是落寞，有时候也可能是孤独，可这里边不管装着什么，都得笑么呵的说出来，这叫举重若轻，叫爷们。至于说话的时候谁咬了舌头、谁咬了腮帮子，那是你自己的事，谁让你裤裆里不是沟，是棍子呢。
酒，越喝越多，俩大男人喝了一瓶八两装的白酒谁也没咋地；话，越聊越贫，说着说着都开始胡扯了。
“远儿，上大学的时候，一看到毛片里女猪脚漂亮就像，这姑娘漂亮成这样还演这个，实在可惜了；现在？看见漂亮姑娘我就琢磨这不去拍片真他们浪费。”
“你还有功夫看那东西？”
“凭什么不看？没老婆没孩子还他妈不敢出去――嫖——，只能偶尔上网以搞对象的名义找个女人发泄一下，为什么不能偶尔在没人的时候满足一下自己内心世界的空虚？我又不是圣人。”
“没人批判你的道德。”
“我求求你批判我吧，大学四年学的刑侦，结果一毕业没多长时间让人扔到了派出所，都要憋疯了。不是有案子不让上，就是发现了案子得上交，这他妈警察当的，整天和老百姓打交道，不夸张的说，谁家两口子因为天黑以后的生活不和谐找了邻居当替代品我都知道，彻底违背了当初进公安大学的愿望，剩下的，只不过是被逼着为了生活而活着。”
秦所终于把自己给聊落寞了，浑身酒气的拎着手铐走到了陆远身边说道：“走吧，老同学，我还得把你拷上，要不，这一宿我都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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