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故事-跛足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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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劫六百亿

    力量并非是体力的代名词。真正的力量,是坚韧不拔的钢铁意志产生的。

    1949年6月29日上午10时许,从上海外滩一座灰色大厦里走出五个人,他们的身材高矮胖瘦不一,他们的举止也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他们边走边谈,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光彩。

    这五个人是谁?他们为啥开心?

    他们就是旧上海银行警卫大队“五猴”押运班的五兄弟。

    提起五猴班,在旧上海可算得上是大脚膀上绑铜锣——走到哪响到哪。班里这五兄弟,都来自武术之乡——沧州城,人人都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而且他们五人都是属猴的,当年二十九岁,所以人称“沧州五猴”班。他们按各自出生的月份、时辰为序,结拜为“红黄蓝白黑”五兄弟。他们为啥要以五种颜色作次序排列呢?说来,真叫一滴水掉进油瓶里,巧极了。原来,他们五兄弟中的老大姓洪,老二姓王,老三姓蓝,老四姓白,老五姓郝。这个“郝”字,上海人读时与“黑”同音,便成了“红黄蓝白黑”。他们押车时,喜欢在车头左侧插一面红黄蓝白黑的五色旗,这面旗便成了他们五兄弟的标记。

    五兄弟中要数老五武功最好,他是押运班的班长,又是驾驶员,绰号人称“小猢狲”老五。老五能一手开车,一手飞镖,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凡从他手中飞出去的钢镖,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他讲义气,守信用,你托他办事,只要他点头,哪怕刀山火海掉脑袋,也要替你办妥。加上他还是上海大流氓黄金荣的投帖门生。在旧上海的黑社会里,不管哪帮哪派,一提到小猢狲,都竖起大拇指;一看到汽车上的五色旗,都让他三分。因此,他押车,好像手里捧了十百千——万无一失。他是上海滩上响当当的人物。

    今天上午,人民解放军驻银行系统军代表老陈,到宿舍把小猢狲请到办公室,对他说,随军进驻刚解放的崇明岛的银行同志,昨天给华东银行军管会打了个紧急报告,说上海解放时有一批国民党官僚和达官贵人来不及外逃,留在岛上,这些人利用身边携带的金条、银元,在岛上哄抬物价,扰乱金融。因此要求迅速运送人民币,以回收黄金银元,稳定市场。华东银行接到报告,立即请示军管会,决定由上海立即拨运六百亿(旧币)去崇明。并决定分段运送。陈代表告诉小猢狲,这由市内到吴淞的押运重任,就交给他们五猴班,要他们作好准备,下午再向他们交代押运的具体时间和路线。

    小猢狲领了任务,回到宿舍向几位兄长一说,大家都很开心,也很激动。为啥?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解放前他们吃得开、兜得转,可眼下解放了,共产党还信任不信任他们呢?今天,军代表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无疑是最大的信任,你说他们能不开心不激动吗?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五兄弟一高兴,就想去喝它几盅,于是出了宿舍,就往银行包饭作——莫有财厨房走去。

    他们边走边谈,有说有笑。忽然小猢狲对大家说:“我想想也有点儿奇怪。这样重要的任务,共产党有的是解放军,为啥不武装押运,而让我们这些留用人员押运?”一听这话,蓝老三笑道:“老五,我看这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牌子硬、情况熟,我们五兄弟的能耐共产党会不知道?”洪老大说:“我听说共产党有个什么统战政策,大概是为了团结我们留用人员吧?”小猢狲说:“老大、老三说的都在理。人家相信我们,我们绝不能含糊。这次一定要尽心尽力,就是掉脑袋也不能出洋相。否则,我们就甭想在上海滩混了!”说着话,不觉已到了“莫有财”。五个人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撩开门帘,里面只有一张八仙桌,兄弟五人就坐了下来。人刚坐定,跑堂就送上酒菜。

    五兄弟各自斟满一杯酒,举起杯子,正要碰杯,突然,门帘被撩起,走进一个满脸大汗的包车夫。他顾不得擦汗,战战兢兢地朝大家扫了一眼,然后哈着腰问道:“请问,哪位是五爷?”

    小猢狲说:“我就是。你是哪个宝号的?找我有何贵干?”

    包车夫来到小猢狲面前,双手递上一张名片。小猢狲接过一看,只见名片上印着:大昶诚典当,经理杨鸿兆。小猢狲想:这个名字好陌生呀,我与他素昧平生,他为啥派人来找我?包车夫见小猢狲沉思不语,压低了声音说:“五爷,敝号店主杨老板有批黄货要运回乡里,久闻五爷大名,特意求五爷帮忙,故而差小人前来请五爷赴宴。万望五爷赏光。”

    原来是送上门的一笔外快生意。旧上海,私营钱庄多如牛毛,大多数没有专门押运的队伍,凡遇到现金、单据或贵重物品转运,就慕名求五猴班帮忙,五兄弟也就赚些外快,这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可今天,小猢狲一想到要押运六百亿人民币的任务,便把名片还给包车夫,说:“请你转告杨老板,近来,我们五兄弟公务繁忙,分身不开。所托之事,实在力不从心,日后有机会,一定效力。”

    不料包车夫不接名片,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小猢狲,鼻子一阵抽搐,从眼眶里滚出两颗泪珠,可怜巴巴地说:“五爷,近来因典当生意清淡,杨老板火气特别大。五爷如不肯赏脸,杨老板一定以为我办事不力,他一生气,就一定要叫我卷铺盖!五爷,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全靠小人挣钱维持一家生计。求五爷开恩,只要您老跟小人去见一见杨老板的面,让小人有个交待,小人的饭碗就能保住了。小人给五爷磕头,望五爷慈悲……”他边说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猢狲等五兄弟万万没料到包车夫会来这一手,尽管他们是押镖玩枪的人,此时也动了感情。几个兄弟便一齐劝道:“老五,既然财神菩萨上门,你就跑一趟吧,先把生意接下来。怎么办,等你回来,我们再商量,别让这位兄弟为难了。”小猢狲听了众位兄弟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就起身跟着包车夫出了饭店,坐上包车夫的黄包车,不一会就到了宁波路石路口的大昶诚典当行。

    这家典当行坐北朝南,墙上一个巨大的“當”字十分醒目。可惜“當”字虽大,近来的生意却像旗枪末子泡茶——清淡得很。典当行里的朝奉先生们,一个个伏在柜台上,有的观赏街景,有的闭目养神。

    包车夫把小猢狲拉到典当行门口刚停下,就见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抢先几步,来到门口,满面笑容,双手抱拳,说:“鄙人杨鸿兆,恭候五爷多时。五爷光临敝号,真是三生有幸。请、请——”

    杨老板像迎上宾似的把小猢狲让进账台后面一间小会客室内,那里早已摆好一桌丰盛的酒席。杨老板把小猢狲让到一个面对柜台的上首席位上坐下,然后坐在一旁,提起酒壶,为小猢狲敬酒。

    小猢狲端起酒杯,举了一举,又把酒杯放下,因为在市面上闯荡的人都懂得,凡是不相识的人请酒,这第一杯酒是不能随便喝的。这杯酒叫“结交酒”,喝了第一杯酒,陌生人就变成了朋友。彼此既成了朋友,朋友托你办事,你就不好再推托。眼下小猢狲不明对方的底细,又不知他要押运什么货,运往何处,怎么好随便喝呢?因此,他只把酒杯举了一举,权作还礼。他放下酒杯,说:“你我素昧平生,杨老板如此厚爱,实不敢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在下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杨老板既然看得起小弟,若要我出力,尽可直言。”

    “啊哟哟,五爷真是个爽快人!既然五爷如此直爽,那我就——”杨老板好像怕人听见似的把头凑近小猢狲的耳边,轻声说,“五爷,我这典当行乃祖传产业,哪料到我手中,竟会如此衰败。眼下解放了,我想把典当行关了,把平生积蓄的财产运回家乡,图个清闲,所以求五爷……”“你有多少东西?”“四箱黄货。”“请问,杨老板祖籍?”“本地人。四箱黄货只要送到吴淞镇就行。”

    一听“吴淞镇”三个字,小猢狲马上联想到六百亿人民币也要押到吴淞上船的事来。他看了一下手表,又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杨老板,只见他,四十出头,圆脸扁鼻,一副商人相;再辨一辨他的口音,倒有本地人味道。小猢狲想了想,开口说道:“杨老板,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要我们押运的东西,请让我先验一验。”

    “当然,当然,请上楼——”杨老板陪着小猢狲来到他的卧室,从床底下拖出四只固本肥皂箱。打开箱子,小猢狲弯腰把四只箱子全翻验一遍,果然都是货真价实的金条。这下,小猢狲放心了,他当即要杨老板取过封条,当面封好,两人都在封条的封口上做了记号,然后下楼,回到酒席上。小猢狲不客气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小猢狲心里惦着六百亿的事,不敢贪杯,便放杯吃饭。

    杨老板也不硬劝,他捧出一百枚银元,分十叠放在小猢狲面前,另外又拿来两块“小黄鱼”给小猢狲,说:“五爷,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五爷笑纳。事成之后,另当厚报……”

    杨老板话音未落,只见从典当行外面走进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跛足叫花子。他手中捧了一个黄布包,一进门就高声嚷道:“喂,当一百块大头。”

    朝奉先生见来了大生意,马上笑脸相迎,说:“请坐,请坐,本典当行有个规矩,看货论价。请先生先把货打开看看。”那跛足叫花子走近柜台,把手中的黄布包“咚”扔到柜台上。

    朝奉先生接过黄布包,小心解开,往里一看,顿时吓得“啊”一声连退三步!原来里面是两颗冷冰冰的手榴弹!

    杨老板见状,顿时脸上变了色:“又是地痞泼皮来敲竹杠了!”他说着叹了一口气,随手从柜里拿起两块袁大头走出去,赔着笑脸对跛足叫花子说:“鄙行如有得罪先生之处,还请见谅。”说着,将手榴弹重新包好,连同两块袁大头,一起塞给跛足叫花子,“请买杯水酒喝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跛足叫花子一声冷笑,随手把两块银元“咣啷”丢进柜台里,重新抖开黄布包,右手举起手榴弹,冲着杨老板说:“怎么!把老子当要饭的?用这点钱就想打发我?老实告诉你,老子今天是等米下锅,就缺一百块!你把手榴弹收去,今后咱们黄牛角、水牛角各归各;不然的话,我反正活不下去,就来个‘轰隆隆’一道死。”说着,他用右手的小拇指勾进手榴弹后屁股的小环环。杨老板一见,吓得赶紧一边连连摇手,一边又转身从账台上抓起一把银元,他从小猢狲面前走过时,轻轻说一声:“五爷帮帮忙!”边说边迅速转身出来,把手里的银元一五一十数给跛足叫花子,总共二十四枚。跛足叫花子看着二十四枚银元,仍竖眉毛、弹眼珠地说:“怎么,就这个数?今天我说定了,一百块缺只角,我叫你典当行上天!”说着,又扬扬手中的手榴弹。杨老板没办法,只得一边说:“请手下留情,我、我再去取……”

    跛足叫花子见镇住了杨老板,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他把二十四枚银元排好队,在左手掌里掂了掂,正打算把钱往破短衫袋袋里放,突然手掌被什么猛地往上一托,只见手掌里的二十四枚银元好似一条白龙腾“手”而起,“哗”一声全落到账台上。跛足叫花子一看,有个人站在身后,他“哇哇”怒吼一声,挥拳朝那人打来。那人不慌不忙将身子一晃,闪到他的背后,举起右掌,往他右肩窝一劈。这一劈,跛足叫花子举在半空中的拳头顿时垂了下来,活像自鸣钟的钟摆,荡过来、摆过去,痛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也扭歪了,眼珠却越睁越大,直盯着对方。

    此人正是小猢狲,他见这跛足叫花子,实在太蛮横无理,已十分气恼,刚才杨老板求他帮忙,便决定趁机露一手给杨老板看看。现在,见跛足叫花子盯住自己看,便一把抓住对方的胸襟,指着自己面孔说:“认认清爽,把老子的眉毛也数一数,免得日后找错了人!你要找我,到银行警卫大队来,本人就是沧州五猴班的班长——”说着,用力一搡,把跛足叫花子推倒在墙角里。然后,走进柜台,取了那一百枚袁大头和两锭小黄鱼,对杨老板说:“恭敬不如从命,定洋我带走了。那东西,我们有空就来取。”杨老板问:“五爷,什么时候来取?”小猢狲说:“什么时候来取,要看我们是否有空。可能明天,可能后天,也可能过一会就来。反正你做好准备,不要耽搁了我们的时间就是了!”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小猢狲前脚出了典当行,跛足叫花子后脚就跟出来。他一瘸一瘸地哀声喊道:“五爷,五爷,我实在不知您老在此,冒犯了您。我的脚已经瘸了,您再把我手臂拍脱骱,叫我以后如何过日子呀?请五爷开恩,再拍我一记吧!我向您老保证,今后再不敲人家的竹杠了。”

    小猢狲见他苦苦哀求,便伸手捏住他的肩头,“嗨”在他穴位上用力一拍。跛足叫花子痛得“哎呀”一声叫,手臂顿时不荡了。小猢狲随手摸出五块袁大头,对他说:“交个朋友,日后要用钞票,可以到银行警卫大队来找我,切不可再干这种缺德事了。”“是、是、是。”跛足叫花子头点得像鸡啄米,双手却不接钱,“五爷,我们好几个兄弟都穷途潦倒,您给我五块大头,实在是杯水车薪……”小猢狲见他嫌少,便问:“你要多少?”“六百亿!”

    小猢狲一听六百亿,好像一头敲在胸口头,浑身一震。那么跛足叫花子到底是何许人?他怎么知道六百亿人民币这件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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