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蓝印-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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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了那个按钮以后,怀表就像是普通的表一样,三根表针滴滴答答地走起来。常逗说:“生命感应型联络器启动以后,不要离开自己身上,当携带者生命垂危的时候,携带者所在地点就会通过定位系统自动出现在其他人的怀表上,这个定位系统平时是不显示的。除此以外,怀表里面藏了一个有抗干扰反追踪功能的联络器,可以绕开总部检测,一个能量指示器、一个情绪能隔离器……时间太仓促,我只能做成这样,对不起,弄不出更好的东西。”

    他低下头去,好像自己辜负了组织的信任似的。

    “谢谢。”胡不归说,试图笑一下,可惜有点失败,“程教授父子我已经于前一天就送走了,今天晚上,我需要你们都离开总部……”

    “胡队!”

    胡不归做了个手势,示意别人不要打断他:“以调研‘睡眠病’的名义离开,带好你们各自的东西,然后就不要回来了。苏轻你也听见了么?晚上恐怕你还要回来一趟,把孩子领走。”

    苏轻打从一开始就沉默,这会才插话说:“孩子跟我都在外面。”

    胡不归点点头,熊将军说过,苏轻是个极敏锐的人,很多事才有苗头,他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了,于是说:“那你干脆就不要回来了,等下你单独把地址报给我,我想办法把新的联络器寄给你。”

    苏轻就又不再言语了,不但如此,还再一次单方面地关了联络器。

    秦落忽然问:“都走了,明天政审的人来了怎么办?”

    “我留下。”胡不归理所当然地说。

    陆青柏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觉得老子长得像是把队友丢下,自己跑路的混账?”

    方修立刻接上:“还是你觉着我长得像?”

    秦落摇摇头:“我反正不走。”

    薛小璐说:“胡队我看你这是个馊主意。”

    常逗终于不懵懂了,明白了胡不归在说什么,立刻涨红了脸:“我……我也不……”

    胡不归摆摆手:“别急,听我说,上面未必想把归零队怎么样,不然这次来的人不会提前通知,你们不要多想,应该只是走个过场,这个时候不走反而是不识趣。”

    “但是……”陆青柏皱起眉。

    “陆医生,我希望你作为一个军人,能服从命令。”胡不归扫视了几个人一圈,“现在回去收拾东西,二十分钟以后我送你们离开总部。”

    苏轻这时候很忙,胡不归会说什么,他大概心里有数,所以并没有很留心去听。

    熊将军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张支票和归零队所有核心成员的档案,一打开,苏轻就明白了熊将军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熊将军才刚把胡不归叫到八楼去谈哲学,苏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目十行地扫过他所有队友的背景、出身和家庭。

    方修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是退休教师,胡不归家在农村,父母都还健在,常逗的父母和哥哥都是旅行家,常年分散在全球行踪不定,陆青柏的父亲被一个医学院返聘回去教学,秦落父母就在本地,薛小璐小时候和奶奶长大,老人家现在已经去世,倒算是无牵无挂。

    苏轻明白熊将军的意思,他要在来不及之前,解决掉所有人的后顾之忧。

    这件事他倒是熟练工,安插假身份,办好住处和新的账户,如何凭空捏造出一个人,怎么把这些人全部分开处理,并且忽悠他们按着自己说的去做。

    接到胡不归的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短短几天里,基本上办完了以上这些事,正一个人站在B市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到了他的最后一站。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表,这回身上脸上没有带任何的伪装,只穿着一件立领的黑色风衣,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脚下是一堆烟蒂。

    忽然,有一个颤抖的声音说:“你、你是……”

    苏轻就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那辆停在门口的车上下来的人,目光缓缓地和苏承德对上。

    第八十二章

    有那么一刻,苏轻开始憎恨自己那明显超出一般水平的视力,苏承德距离他三米左右,这个距离足够他能看清苏承德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嘴角和眼角一闪即逝、仿佛想要拼命掩盖什么的动作,以及那些被牵动起来的细小、繁复的皱纹。

    他看到苏承德因为苍老而下垂的眉眼,看到上面雕刻出岁月的痕迹,看着他身上穿着的卡其色外衣,脖子上没有系好的格子围巾,以及下面露出来的一点衬衣和马甲的边角。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们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五分钟,期间苏承德几次三番地张了张嘴,却始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夕阳的光似乎刺痛了他的眼睛,苏承德就忽然死死地闭了一下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了一下似的,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苏轻直起身,说了一声“爸”,却只是嘴唇在动,没能发出声音来。

    这个年迈的、成功的商人终于还是成功地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慢慢地摆摆手,然后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把车停好锁好,顿了顿,对苏轻招招手:“进来说话。”

    苏轻那三寸不烂之舌好像哑巴了,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堵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跟着苏承德走进屋里,小保姆迎出来,看见苏轻忍不住愣了一下,目光在他那张向来桃花泛滥的脸上扫了一圈,就连说话的声气都低了几分:“叔,你回来了。”

    苏承德若无其事地用手一指苏轻:“这是我儿子,今天留下吃饭,你出去多买点菜。”

    小吴答应一声,经过苏轻的时候忍不住微微低下头,麻利地换鞋出去了,偌大的一个房子里,就剩下了父子两个。

    苏轻打量着这里,发现屋里的陈设和很多年前没有两样,从那年因为他胡闹,父子两个闹翻,他搬出去以后到现在,前前后后算起来,有将近七年的时间了——恍如隔世,真的是恍如隔世。

    “你去哪了?”小吴走了,苏承德才低声问,他刚刚把外衣脱下来,搭在沙发背上,手却没有从沙发背上移开,手指紧紧地抓着沙发,抓得太紧,以至于那只手像是颤抖起来了一样。

    这问题太不容易回答,苏轻呆了一呆,竟然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苏承德忽然上前一步,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苏轻一巴掌,这一下几乎把他打得扭过头去,苏轻猝不及防,脑子里“轰”的一声,苏承德这一巴掌下了黑手,五个手指印立刻在他偏白的皮肤上浮了起来,苏轻耳朵里尽是轰鸣,他闭上眼,缓缓地伸手托住被打的半边脸,后知后觉地感到火辣辣的……真疼。

    “几年了?你是去哪了啊?”这一声苏承德吼了出来,苏轻几乎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一点哽咽的哭音,“啊?你到底是去哪了啊?”

    “爸……”他几不可闻地嗫嚅着。

    “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儿子!”苏承德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圈红得像是烧着了的烙铁,他忽然暴跳如雷地咆哮起来,“你自己算算,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你连个电话也不打,人影鬼影都不见一个?哪怕你留个地址呢?哪怕你不愿意找我,就跟你那群狐朋狗友留个地址呢,啊?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好歹让我知道你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苏轻闭上眼睛,忘了在哪听过的,为什么古人要说“老泪横流”呢——因为人的皱纹是横着长的。流下来地浑浊的眼泪,就被卡在那些深刻的皱纹里,好像连滚动的力气都没有,看一眼,就仿佛是有人在他心上狠狠地捅上一刀子。

    他感觉脸上冰冷一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我回来了,爸……我回来了。”

    “爸……我错了。”

    近乎歇斯底里的苏承德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他愣了片刻,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百感交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他发现那很多年来——他盛怒的时候,后悔的时候,疯了似的满世界寻找这个孩子的时候,所期盼的、说不出口的,其实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只有这三个字而已,被苏轻抢先说了出来,叫他终于等到了。

    于是鼻子酸得一塌糊涂,这许多年在社会上争抢、玩命的铁汉子就这样掏心挖肺一样地多愁善感起来,他简直分不清自己是想大哭一场还是想大笑一通。

    然而苏承德终于还是什么也没做——他老了,没有这个力气了。

    僵直地站在那里很久,他才慢慢地抬起手,搂住苏轻的肩膀,这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他还高了,可是苏轻依然像是他还很小的时候那样,顺从地缩进他怀里。

    这个是他整个童年时代的崇拜对象,整个少年时代的憎恨目标,以及整个青年时代最想见到、却再难见到的男人。

    他曾经是英雄、是怪兽、是独裁者,而到了现在,苏轻发现,他原来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普普通通的父亲……而已。

    就算上刑场,也总要给人吃顿断头饭,单方面挂断了胡不归的联络器,苏轻就知道自己这一天晚上是自由的,他心里很踏实,比任何人都要踏实,因为他现在发现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用胡不归的一句话说——天塌不下来,真塌下来我扛着。

    指望别人去扛的人,总是不踏实的,所以才会害怕和不安。

    苏轻现在心里就很淡定:我扛住了,大家一起平安无事,我扛不住……那怨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也是我死之后的事了。

    小吴买了菜回来,苏轻已经脱下外衣进了厨房,然后苏承德告知她放假了,可以自由活动,一切事物都不用她负责了。

    冷静下来,苏承德才感觉到了儿子的不一样,不是人变化了,也不是懂事了——长了几岁自然会懂事一点,而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苏承德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苏轻的背影,他忽然发现儿子的背特别的直,低下头的时候,消瘦的侧脸自然而然地露出一种笃定。

    特别是他的眼神变了,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地方,却能感觉到这些年他经历过很多……或许别人没法想象的东西。

    “爸,罐子里没有鸡精了。”

    “橱子里有,拆一袋。”

    苏轻应了一声,伸手拉开下面小橱柜的门,木头门和他的小腿轻轻碰了一下,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苏承德现在对和苏轻有关的任何东西都敏感,目光立刻移到了苏轻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感觉那略宽的西裤裤腿里好像藏了什么东西,就皱了皱眉,忍不住问:“苏轻,你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往裤腿里塞?”

    苏轻往外盛菜的动作顿了顿,片刻,他才回过头来说:“我一会跟您说。”

    然后他把菜盘子交给苏承德:“您先趁热吃着,我再做一个。”

    苏承德心里一酸——这个是他以前那个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的宝贝儿子。

    他接过了苏轻手里的东西,忽然又注意到,苏轻手上有很多茧子,其他的说不出是怎么磨出来的,可掌心、以及手指和手掌连接部分那层薄茧,苏承德是知道的,他有个发小,后来从军入伍,手上就有这种茧子,是握枪磨出来的枪茧。

    苏承德猛地抬头看了苏轻一眼,他忽然明白了他身上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觉——那是出生入死磨练出来的某种强大的镇定。

    父子两个坐在饭桌上,这回桌子上终于又只剩下了一套空餐具,絮絮叨叨地说话——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身体怎么样。

    可直到这顿饭吃完,苏轻自动站起来收拾餐具,苏承德才反应过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自己说得多,这小兔崽子只是偶尔插几句,每次都把转到他身上的话题岔开,又重新说回自己身上。

    好小子,变成油条了么。

    直到苏轻被他打发去洗澡,苏承德才得到机会,轻轻翻开了苏轻放在沙发上的外衣。

    苏轻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茶几上摆着手枪,他的证件和一把小刀片,他老爸坐在沙发上,叼着根烟,面色十分凝重。

    苏轻也没怎么不淡定,反正这件事迟早要摊牌,不单要摊牌,还要想方设法地把苏承德弄走,于是就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一整天胡不归都没等到苏轻的联络器再打开,对方干脆连手机都关机了,但他倒也没有特别担心——既然屠图图已经被弄出去了,说明这件事苏轻心里是有数的,单从私心上说,胡不归甚至希望他一辈子也不要回来。

    当天晚上,胡不归送走了他所有欲言又止的队友,一个人该吃吃该睡睡,没什么不同——哦,除了要独守空房。

    第二天一早,就迎来了所谓的“政审”。

    来人是个生面孔,直截了当地告诉胡不归,政审期间,归零队所有活动终止,所有留在总部的人员原地待命,不允许随意外出,至于已经外出的,也没有出乎胡不归的意料,对方没有过多追问。

    他的活动空间被限制在了一个单独开出来的办公室和卧室两点一线,他首先就注意到,这个房间没有监控系统。审查官没有很为难他,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些模棱两可的问题,就给了他一堆材料,让他写好。

    软禁第一天,胡不归在写材料,有两个人在旁边看着他,软禁第二天,胡不归仍然在写材料,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软禁第三天,材料只多不少,看着他的人却从一整天都坐在那里变成了偶尔进来看一眼。

    胡不归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地摸索到简易办公桌下面锁着的小柜子,拿出熊将军交给他的钥匙,挨个试验,试到第四把的时候,叫他给打开了。

    第八十三章

    胡不归不慌不忙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其实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相信,哪怕就是现在奉命看着他的人突然推门进来,撞见他正在偷偷摸摸地做的事,多半也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关上门直接出去。

    柜子里有一个文件袋,已经泛黄了,胡不归擦去上面的浮沉,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被不同颜色的签字笔标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一份名单——胡不归简单一扫,就知道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化名,后面标明了联系方式和所在地点,以及一份支票,一本小册子和一块移动硬盘。

    小册子其实是一本日记,是当年乌托邦计划还合法的时候,一个不知名的人写的一本研究日志,胡不归翻了翻就收了起来,心里估计移动硬盘里的东西多半也和乌托邦计划本身脱不开关系。

    当最坏的情况发生的时候,熊将军替所有人顶下了那个不存在的罪名,给归零队铺好了所有暗中活动的路。

    胡不归才要把东西收起来,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点动静,胡不归猛地回过头来,手下意识地就才摸到腰间,然后他看见人影一闪,一个人跳了进来。

    他张张嘴,颇有些目瞪口呆地说:“苏……轻?”

    苏轻对他挤挤眼睛,拍了拍身上蹭的土,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大喇喇地走过来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样子十分有恃无恐,应该是早已经注意到这里没有监控系统。

    胡不归声音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叫你不要回来?”

    苏轻就揪起胡不归的前襟,“啪嗒”一下,结结实实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知怎么的,就让胡不归感觉到他心情特别好——他的心情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倒不是说苏轻平时有多愁苦,而是这个人还极少没在别人面前显露过什么特别的情绪。

    胡不归本来的横眉立目就横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表情,看着苏轻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无孔不入啊。”苏轻笑眯眯地说,“总部防控漏洞很多的,我没来过的时候潜进来都能不被你们逮着,别说已经这么熟了。”

    胡不归就发现他突然低龄化了,非常明确地用表情暗示他“我厉害吧,快点表扬”,背后好像有条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似的。于是虽然他仍然非常苦逼地忧心忡忡着,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

    “你在总部还有事么?没事我先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苏轻想了想,片刻,又问,“他们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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