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一切的久别重逢,都是蓄谋已久的别有用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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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乐谷是外资引进的项目,告示板以及一些提醒事项都是用全英文写的,激流勇进在山谷的里侧,进入时程序烦琐,需要在外面排队购买必需的安全防护措施。周嘉鱼站在告示板下头看了一会儿,半天才扭头问了他一句:“这写的都是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尴尬地咬着嘴唇,声音也小了下来。

    周嘉鱼自上幼儿园的时候修习的就是音乐,重心全在乐器的专业课上,当王谨骞在全国的物理竞赛上只用三个公式就推导出计算结果的时候,她可能还在老师的排练房里因为音符不准而挨手板。虽然周大小姐大提琴拉得出神入化,可是文化课那几科也就将将是个及格水平,更别提看懂这些晦涩难懂的英文名词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大抵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或多或少都有出国留学的经历,最不济也是念个国内十分出名的学校能讲得一口流利的外文,说得一嘴专业术语,而这一切对从几岁起就接触乐器和五线谱的周嘉鱼来说,是一个遗憾,或者说,是她骄傲的人生中一直不可言说的自卑。

    “没说什么。”他平静地注视着她,不着痕迹地挡住周嘉鱼看那块板子,脸上懒懒的,“那木房子就是入口,你在这等着我,我去买雨衣。”

    周嘉鱼一反之前的话痨模式,安静地站在原地:“好。”

    王谨骞往前走了两步,好似不放心又回头嘱咐了一句:“你可别走啊。”

    两人返回大本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大家伙该是玩儿累了,都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休息,三三两两地看着手机吃东西。

    老远瞧见王谨骞扛着周嘉鱼回来,一帮子人都吃了一惊,彼此吆喝着起哄把他俩团团围住,炸开了锅。

    只见周嘉鱼头朝下地栽在王谨骞肩上,头发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早就没了形象,两个人如出一辙像是刚从水池子里出来,衣服尽湿。

    “你俩怎么还下水了呢?没听说这里头还有游泳池啊……”

    “这天儿是热,咱也不至于鞋都丢了吧?你俩去哪了?”

    有人掐着鼻子绕着他俩走了一圈,满脸神秘地摇摇头:“我看不像是去游泳池了,身上还沾着树叶子呢。”

    “滚蛋!”王谨骞阴着脸拨开人群往外走,身上还在顺着衣角、裤腿淌着水,露出的小腿和胳膊上还有不少像是被树枝刮蹭出的大片血痕,显得阴郁到了极点。

    “嘿!你俩往外站站,我面包都给弄湿了!”纪珩东眼疾手快地把餐布上的食物迅速踢开,给他俩让出一大块能站脚的地方。

    餐布是材质上乘的棉麻布料,为了大家休息的时候能舒服一点,褚唯愿特地铺得很厚实。王谨骞踩在上面大概是觉得软硬还行,三下五除二把肩膀上的周嘉鱼给弄了下去,动作粗暴野蛮。

    周嘉鱼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摔在餐布上,狼狈得要命。

    可能是摔疼了,她气得随手抄起一个鸡蛋就砸在王谨骞身上,面色涨红:“有病啊你!”

    但是比较可惜的是,鸡蛋是一早就煮熟了带过来的,并没有发生如周嘉鱼料想的那样在他脸上砸出蛋花儿的场面。周围都是来往游玩的行人,周嘉鱼毫无淑女形象地坐在地上随便把头发团成一团绑了起来,王谨骞面对她站着,也是一样的狼狈,两个人你来我往嘴上谁也不肯让谁,吵得不可开交。

    “我有病?”王谨骞气急反笑,胳膊上血道子火辣辣地疼,再没了之前风度翩翩的模样,“周嘉鱼咱俩到底谁有病?差不多就得了,要不是你在船上乱动咱俩能掉水里?”

    “我乱动?我跟没跟你说我不舒服?是你非要一直往前走的!!!”

    “上船之前我征求过你的意见吧,我逼着你跟我坐一起的?还有你有常识吗周嘉鱼,中途一旦停止运行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想跟我殉情?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你……”周嘉鱼气结,憋了半天才恶狠狠地憋出一句,“流氓!”

    王谨骞长这么大被外界说过是天才,是精英,是架子高手腕狠的执行官,再难听点也无非是被他妈骂作王八蛋,唯独没被人骂过流氓。想想他王谨骞这些年行得端坐得正,连过收费站都是规规矩矩地交钱打卡,怎么就被人安上这么个帽子呢?

    如今周嘉鱼这一句“流氓”,算是彻底激怒了王同学,他指着自己:“我流氓?”王谨骞略带费解、愤怒的目光从周嘉鱼的头打量到她的脚,不急不缓地反唇相讥,“一个女的没有一点常识也就算了,连别人对你最基本的保护你都能看作对你有非分之想,这种龌龊思想到底是谁普及给你的?周嘉鱼,你去看看精神科吧。”

    不知是在冷水里泡得还是吵架吵得,周嘉鱼脸色发白,脑门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水珠往下淌。

    “还是……”王谨骞慢慢地俯身反问她,声音不大不小,好似轻薄嘲讽,“你之所以骂我流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确实是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对我和你的肢体触碰有了什么歪心思?”

    周围的朋友都茫然地看热闹,不来参与俩人的战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能这么淡定自若地跟自己开这种玩笑,周嘉鱼恼羞成怒,一下子站起来,干脆洪亮地骂他:“谁有反应!我是恶心好吗?鲁迅说的那句一想到白胳膊,就止不住奔下三路的话我看就是说给你这种人听的!”

    她跟他差了一个头,两个人之间隔了不过半只手臂的距离。从他漆黑的瞳孔里周嘉鱼甚至能看到自己通红的脸,这一切,都让周嘉鱼觉得自己落败了。

    回嘴之后觉得不过瘾,她又迅速回身推了王谨骞一把:“去死吧你!!”

    望着周嘉鱼气冲冲的背影,王谨骞竟然还真有一种自己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的错觉。

    可是明明,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干呀。

    说好了一起去玩激流勇进,他去买雨衣和防水鞋的时候她倒也确实是听话地站在那里等,变故出现在等待进入漂流口的时候。

    不同于游乐园以往的玩法,欢乐谷里的漂流通道选择从山顶开始,然后在半山腰的时候迂回而上,为了给游客最原始的体验连乘坐工具都全部是木船,每两人一组,间隔两分钟一发。

    木船狭窄,防护措施弄好空间更是有限。王谨骞和周嘉鱼的身高都不算矮,四条长腿支在里面恐怕会很费劲,工作人员询问两人,为了安全起见要不要每人乘一条船,王谨骞自然是无所谓的,回头征求周嘉鱼的意见。

    周嘉鱼当时极为反对地摇头,说一人一条船才危险,不要。

    之前和王谨骞玩的几次项目里,她显然是把这个英俊乖脾气的小王子当成了伙伴,当成了救命稻草,心想着就是出事了也有个伴儿不是。

    于是两人就在安全员的再三嘱咐下,上了船。

    上船之后一分钟,周嘉鱼就后悔了,小木船空间的确狭窄,两个人穿着救生衣坐在里面几乎是身体挨着身体,毫无空间。在从山顶极速俯冲的过程里,由于惯性,周嘉鱼更是不得不紧紧贴着王谨骞。起初,她试图往前拉开一点距离,奈何怎么动都没效果,倒是身后的王谨骞受不了呵斥了她一句:“你老实点行不行?”

    木船很难掌握平衡,她还在前面动来动去,他两只手要拽住前面的扶手圈住她,还要忍受她不安分地在自己怀里捣乱,实在是……力不从心。

    周嘉鱼越坐越难受,脸上也越来越红,好像浑身的神经都被放大了几百倍,就连他在自己身后的呼吸都变得让她难受。到了半山腰缓冲平台的时候,她央求他:“咱俩跑吧?不玩儿了行不行?”

    王谨骞当然不同意:“太危险了,不行。”

    “真的,求你了,这船窝得人憋屈,咱俩现在下去,从这边过道下山一点危险都没有。”

    女人的思维永远比男人的更情感化一点,周嘉鱼试图说服王谨骞。奈何王谨骞怎么都不同意。眼看着再有一百米就要下坡冲刺了,周嘉鱼忽然趁他不注意偷偷摘掉安全带想跑,王谨骞为了阻止她慌忙松开扶手去抓,挣扎间,木船一下失去平衡在人工浪花打过来的时候翻了过去。

    水不深,周嘉鱼喝了两口就站住了,但是也吓得够呛,一时间只顾着乱抓和尖叫。

    下趟船再有一分钟的时间就要过来了,两艘船一旦发生碰撞后果不堪设想。王谨骞利索地摘了自己和她的安全带就往滑道外面跑,两边都是人造的仿真树木,王谨骞为了捞周嘉鱼身上被划了好几道伤口,过程中,周嘉鱼脚上的鞋都被水冲丢了。

    半山腰没有工作人员维护,等监控室发现他俩的时候估计也来不及了,而且这是属于自己搞出来的事儿,赖不着人家工作人员不说弄不好还要承担责任受处罚。半山腰皆是密密麻麻的丛林,王谨骞和周嘉鱼一身脏水,境况惨烈不已。

    她没有鞋,没法走路,身上都是水,因为惊吓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嘉鱼自知闯了祸更是不敢说话,缩成一团蹲地上跟只水母似的打哆嗦。王谨骞心里火大,紧紧抿唇盯着她一言不发,但再生气也控制着自己没跟她发脾气,只沉默着把人扛起来从林子里钻出去。

    一帮人围着王谨骞听他讲完事情大概,找着好大的乐子取笑他。

    “你说你得多差劲,能让周嘉鱼在半道就下船,你到底干啥了?”小卫笑得直不起腰来,目光若有似无地盯在王谨骞某一个位置上。

    王谨骞换了纪珩东车上备着的干净衣服,正拿着一大桶矿泉水冲着头发,听了这话手一歪,把剩下的半桶浇在小卫身上:“以为都跟你一样呢,刹不住闸。”

    待坐下以后,王谨骞独自摸着鼻子反思起来,真的,他就那么差劲吗?

    褚唯愿陪着周嘉鱼在换衣间里换好衣服后,她病恹恹地走出来,脸色还是很白。褚唯愿担心她落水受凉发烧,跟上几步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冷啊?”

    周嘉鱼摇头,有气无力:“亲戚造访了。”

    “啊?”褚唯愿愣住了,“你也太背了……”

    “所以啊,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半路下船了吧。”周嘉鱼难为情地把脸埋进胳膊里,“本来穿得就少,又离得那么近,要是到了出口我俩从船上下来,我倒是无所谓……他一个大男人,多尴尬啊。”

    甚少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嘉鱼如此羞愧的时候,褚唯愿大笑着安慰她一路,才让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回城的路上,大家谁也不愿意跟这两个衰货乘一辆车。周嘉鱼折腾了一天好像一下子蔫了,也不还嘴,只虚浮着脚步往车上走,王谨骞看她脸色实在不好,硬着头皮拿过她的车钥匙。

    大家都累了,晚上的饭局改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王谨骞先送周嘉鱼回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自始至终都没什么交流。快到周嘉鱼公寓楼下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睛指着窗外:“你靠边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靠边停的地方是一家药房,王谨骞以为她是着了凉要买姜茶之类的回去喝,谁知她拎着袋子上车的时候竟从里面掏出两盒药膏扔给自己。

    “一盒防感染的,早上涂,一盒消炎愈合的,晚上涂。你洗澡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用沐浴液、洗发水之类的刺激到。”

    他两只手臂上全都是为了捞她被树枝刮到的痕迹,斑斑驳驳。周嘉鱼干脆把袋子都给他:“里面还有感冒冲剂,记得回去喝。”

    “那个……今天麻烦你了。这么晚不好打车你把车开走吧,我有空再过去取。”

    她说话的时候扭着头,想道歉又抹不开脸儿的样子别扭极了,让王谨骞倏地想起今天下午她蹲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样子。

    王谨骞掂量着手里的药,忽然乐了:“你这算是关心我?良心发现?”

    周嘉鱼干脆地说:“好歹你是为了我才搞成这样的,算感谢。”

    “那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好多次?最早是……”他好像在认真思索什么,“对,是你骨折我给你接回来那次,还有我在伦敦和你……”

    “王谨骞!”周嘉鱼有点心悸地喊他的名字,一双眼睛带着薄怒。他闻言没动,还是之前那副似笑非笑的德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车厢中忽然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周嘉鱼嗓子发干地咽了下口水,被他看得发毛。

    “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王谨骞手指一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落锁声。

    周嘉鱼迅速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王谨骞还是那副清淡的样子,身体却慢慢地朝周嘉鱼压过来。周嘉鱼被他得动作逼得后脑紧紧贴在座椅上,脊背崩得直直的。搁着中间的扶手,两人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角上扬的纹路和笔挺的鼻梁。

    “周嘉鱼,你不妨真的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她眼睛有点惊恐地一眨一眨的,双手紧紧抠在手心里,声音像不是自己的。

    夜色里,他温热的气息呼在耳边,低沉,却又如同一道惊雷炸在周嘉鱼心里。

    “考虑咱俩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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