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一切的久别重逢,都是蓄谋已久的别有用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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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威尔一早就给他安排下来的宾利孤零零地被扔在了停车场,俩大车灯在夜幕下透着哀婉。

    周嘉鱼的车是时下男人都很喜欢的越野,这是她姥爷在她刚考上研究生的时候给的奖励。后座要放大提琴,王谨骞就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开车的时候懒散劲儿上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头上的发饰被拆下来,头发松松软软地落在肩头,总让人忍不住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王谨骞,你要回王阿姨那里吗?”

    他正低头发短信,听后嗯了一声,半天才摇头:“不,回东三里的公寓。”

    东三里和周嘉鱼住的地方是一个方向,如果回王妈妈那里,她得绕好大一圈。

    折腾了一晚上周嘉鱼有点饿了,麻辣烫的店面就在王谨骞公寓往前一点的地方,她把车靠在路边跟他商量:“你等我几分钟,马上就回来。”

    王谨骞拉开车门把手,皱眉道:“我去吧。”

    周嘉鱼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烦你。”

    她话还没说完,他先她一步甩上门,人已经下了车,大有不容反抗的意味。其实王谨骞哪里吃过麻辣烫,让他一个搞资本的“小列强”去这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小吃店确实有点显得格格不入。

    周嘉鱼看着他满脸嫌弃拎着袋子出来的样子笑话他:“王谨骞你这样不行,根本不接地气,看看人家老纪,能陪着愿愿一起钻学校门口的夜市,那才叫男人!”

    在里面不过站了几分钟,却好像浑身都带着油烟味,他把装着麻辣烫的袋子递给周嘉鱼,一脸嫌弃:“你快点吃,我受不了这东西。”

    周嘉鱼把天窗打开散味道,开始大快朵颐。礼服被她趁他下车的时候换下来扔在后面,她身上只穿着卡通的半袖衫和一条运动短裤。

    王谨骞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若有所思:“你们是不是都喜欢纪珩东那样能陪你们一起钻夜市逛商场的?”

    周嘉鱼含混不清的答,也没想那么多:“是啊,能天天跟你在一起做你喜欢的事情,多好啊。”

    王谨骞心里一沉,再开口时忍不住带了些嘲讽意味:“你不远万里去找的那哥们儿以前也是像我现在这样陪你吃这个?”

    周嘉鱼咬着蘑菇的动作一顿,有点呆滞地看着王谨骞慢慢问道:“你什么意思?”

    看着周嘉鱼迅速委顿下来的神情,王谨骞自知话伤了人,却又别过头去不肯服软:“没什么意思。”

    蘑菇里滚烫的汤汁烫得她舌头都麻了,周嘉鱼不作声地把它咽下去,感觉好大一块石头噎在喉咙里,憋得她眼眶发酸:“你怎么知道的?”

    车里迅速寂静下来,周嘉鱼有点自嘲地笑起来:“王谨骞,我欢迎你回来,但是不代表也欢迎你拿着过去那点破事儿来硌硬人。”

    她踢踢踏踏地踩着拖鞋下车,手里没吃完的东西也匆匆打了个结扔到垃圾桶里。

    晚风微凉,可是吹得人心里却十分烦躁。王谨骞隔着车窗看着外面那道窈窕细瘦的背影,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明明这么巧合的一场遇见,却还是闹了个不愉快。

    纵然与王谨骞的对话实在算不上舒心,刚才两人闹得那么僵,周嘉鱼也还是没抹下脸来把他赶下车。

    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大步流星离开的男人实在想不通,怎么自己就和王谨骞这个人,突然走到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地步?她到底是怎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与这个人有了纠缠?

    明明在过去几年的时光里,她也不过和他见了几次而已啊。

    可是如果真要追溯起两个人的渊源,倒是要从周嘉鱼和王谨骞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

    周家和王家是一个院儿里住着的邻居,也是多年的相识。

    王谨骞的妈妈巾帼不让须眉,受家里世代从军的影响十七岁就参加了革命事业,在部队奉献青春整整几十年,王妈妈怀着王谨骞那年,正赶上一次西南地区的地震,当时情况紧急,王妈妈不顾自己的身体主动带着部队开拔救灾。为了嘉奖这种精神,王妈妈的名声被宣传得很广,一路晋升举家搬到了如今的大院儿里。能和王妈妈这样的女将住在一个地方的人可想而知,家家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所以这么一来,刚出娘胎几个月的王谨骞也算是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红二代了。

    按理说,王妈妈行伍出身,周遭住着的邻居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对王谨骞的教育就算不按将门虎子的方式来也该是那种严苛不二的态度,谁知道,打这个孩子出生起,王妈妈就没顺心过。

    首先,就是名字。

    王谨骞他爹是八十年代很有名的一位作家,叫铁郎心,一次下部队采访积累素材的机会与王妈妈一见如故,不过半年时间就跟组织打了报告结婚。铁郎心人很温和,也十分有才华,恰好与王妈妈的威武作风形成了互补。王谨骞生下来的时候,王妈妈想得很好,儿子随爹姓,叫铁牛!好养活!等长大了就扔到部队去锻炼锻炼,将来好好发展接他老妈的班,就算比不过隔壁战家那功勋家族里走出来的小孙子,多多少少也是不矮人一截的。

    谁知道王妈妈把想法一提出来,王爸爸第一个不同意。

    首先作为一个作家,还是一个有学历有文化有地位的作家,儿子的名字怎么能起得这么草率?何况孩子还小,适不适合王妈妈这条路还很难说,不能在他刚来到这个社会就禁锢了手脚阻碍孩子的发展。最终夫妻两个几经斗争,总算是拍板决定,让儿子自由发展可以,但是必须得随母姓。

    铁郎心研究字典、诗词、古文好几天,给儿子娶了个谨骞的名字,严谨慎思谦,时常提醒自己自勉的用意。看着包在棉布里的儿子,铁郎心也算是老泪纵横一把,心想着儿啊,你爹为了你将来不像你妈那样粗鲁蛮横,可是把香火都给灭了啊!你小子可得给我好好长,别辜负了你爹。

    转眼几年过去,王谨骞也确实没辜负他爹的心血,不像隔壁几家的小子天天就知道傻淘干架,倒是生得白白净净一副文弱书生相,在别人家的孩子还在作妖挨揍的年纪时,自己就知道捧着一本孙子兵法看,活脱脱一个小大人儿。他妈为此还曾经不止一次跟人吐苦水,想她下过灾区上过战场的女英雄,怎么这亲儿子就不能跟她一样生龙活虎呢?

    大院儿里孩子多,家里教养的路子也五花八门,几家的孩子凑成一堆儿形成个小团体欺负人在这等级分明的地界是常事儿。其中以江家、战家这样的顶尖儿家族的小子为代表闹得最欢,欺负人也最没边没沿。在这样一个孩子们拉帮结伙调皮捣蛋的环境里,对于王谨骞这种不爱说话不爱闹的,显然是一个噩梦。

    他第一次挨揍,是上初中一年级时。

    子弟学校里进行分班,战家的小子战骋凭借着比别家小朋友个子高、块头大的优势当了体育委员,负责点名。对于那个时期刚上初中的孩子来说,“骞”这个字显然还有些生僻,战骋看着点名册张嘴几次,愣是不知道怎么念这个字,王谨骞大概等不及了,干脆自己站到了队伍里,秀气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

    战骋是什么人?是被他爷爷捧在心尖上的孩子王,受不得任何轻视和嘲笑。王谨骞这个动作无疑是在赤裸裸地瞧不起他!他几步走下去,脖子上挂着体育委员特有的身份象征——口哨,冲着王谨骞就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尖锐的哨声刺激得周围一大票学生纷纷大叫着躲开,唯独王谨骞皱眉看着战骋一动不动,对着战骋轻飘飘地扔出两个字:“文盲。”

    这“文盲”两个字,两人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战骋迅速集结他的小团体趁着下课在操场的沙堆上慷慨激昂,此仇不报非汉子!小团体是以褚家的小子为老大的,但是因为年龄稍长其他三人几岁,和他们并不在一个学校。江家、纪家的俩小子犹豫不敢,纪珩东问战骋:“就因为一个名儿就打人?他回头告状怎么办?”

    战骋恨得牙痒痒,拳头一挥:“不管!文邹邹那样儿看着就欠揍!你打不打?

    “江北辰,你忘了上回你爷爷夸他比你机灵了?

    “纪珩东,你忘了上回愿愿说他比你长得好看了?”

    愿愿是纪珩东的小竹马,一想到这儿,纪珩东和江北辰对视一眼,心里琢磨半天。

    “走!”

    就这么,在月黑风高的回家路上,王谨骞第一次明晃晃的,让人打了个鼻青眼肿。

    王妈妈见儿子被打成这样自然心疼,但是为了教育儿子长个记性,她也不说拉着儿子去讲理,只当几个小伙子正常打闹,同时还对王谨骞谆谆教诲:“你天天看书是没用的,你得练起来,有好身手!这样就不怕挨揍了!”

    王谨骞大概是遗传了他爹喜静的性子,向来对他妈的大棒子政策不感冒,虽然被打怀恨在心,但他也没傻到真去和战骋针尖对麦芒,都是男子汉,也别提去各家家长那里告状这样没出息的事儿。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大人儿似的王谨骞盘腿坐在床上想了一夜,充分发挥他老爹教他动脑子的办事方法,彻底和战骋的四人小队展开了较量。

    比如,在学校期中考试的时候,在战骋对他的威逼利诱下,他故意把卷子全部写错然后借给战骋让他抄了个大零分;比如,为了报复纪珩东,在他的小竹马书包里扔小白鼠;比如,在江家门口把江北辰跟女生偷偷约会的事情“无意”透露给他爷爷。虽然这些事情败露以后,王谨骞会遭到更加惨烈的报复,但是第二天一早,那帮孩子王一定会顶着比他还花花绿绿的脸来上学。

    这种你来我往的幼稚厮杀方式竟然持续了这几个小子的整个中学时代,如果说最初是为了小孩子的尊严,那最后完全就是这些将要成年的男孩子血气方刚的较量和不忿。

    那日,王谨骞又一次被战骋堵在教室里,三年过去他的身手倒是灵敏了不少,但虽然躲过了脸上的灾祸,手肘和身上还是落了些擦伤。

    王谨骞当晚没回家,而是坐在离家不远的那棵杨树下拿矿泉水冲洗伤口。他知道今天战骋无缘无故来找他打架的原因,等一毕业,战骋就要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对口军属学校念高中,今天这一场架,可能是俩人最后一次了,都是小男子汉,心里对这些年的对手那些不舍得和不甘心怎么也说不出口,就用打架代替了。

    他正郁闷的时候,忽然从对面的楼里走出一个女孩子。

    她年纪不大,约莫比王谨骞小几岁,穿着一条白白的裙子,怀里还抱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大提琴,远远看去,眉目好看得就像动画片里的希瑞公主。下午五点太阳快要落山的光景,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中央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拉起琴来,细瘦的身体上沾染了大片金黄色的余晖。

    直到现在,王谨骞都清楚地记得,她拉的那首《舒曼协奏曲》。

    那是王谨骞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

    黄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坐在树下,校服的裤腿破烂了被他挽到膝盖上方,小腿上瘀青和擦伤遍布,脚边还搁了几个用过的矿泉水瓶子。

    他专注地看着对面那个拉大提琴的女孩,一动不动。

    周嘉鱼显然也看到了他,那个时候如果用“树下桀骜不驯的少年”来形容王谨骞,显然是太抬举他了。在周嘉鱼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挨了揍不敢回家的无知儿童,心念一动,她就猜到了几分:八成,这个人就是邻居妹妹提到过很多次的,那个总是挨揍满肚子坏水儿的,王家小子。

    或者是幼时顽劣的心性,抑或是那天王谨骞的形象太过惨烈,小小年纪的周嘉鱼看着王谨骞,手指一动,竟硬生生换了调子拉出一首《二泉映月》来。

    二胡的经典曲目配上大提琴那么低沉绵长的音色,那调子,能让人听着听着就难受得掉眼泪。

    王谨骞本来还想着这个妹妹长得好看心灵手巧,这下,则彻底被她这种另类的嘲笑方式挫伤了自尊,讪讪地放下裤腿抓起书包回了家。身后一帮来找周嘉鱼的孩子见状哄笑一堂,王谨骞脸上无光,恼恨之下也就自然把周嘉鱼从知己归结到了敌人那一类。

    所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王谨骞和周嘉鱼两个人,是水火不相容的。

    再后来,他进了全封闭式高中,她去音乐学校备考参加竞赛,他申请国外学位进修,她去上海念大学,一来二去,好像总是错过一步似的……

    再再后来……哎呀!

    周嘉鱼像被惊着了似的回过神,想起十年前那个黄昏的那首《二泉映月》,她自己都摸着鼻子想笑,怎么那个时候,她就偏偏拉出了那首曲子呢?难怪现在要轮到自己为他卖力演出,可能是她当年让他丢了那么大的人的报应吧?

    C大体育馆内,羽毛球场地靠近门的位置,两个女孩子正挥汗如雨十分认真地与对方较量。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场馆内人少了很多,稀稀拉拉不过四五个在练习的同学,甚至能清楚地听到球在空中随着击打发出的空旷声音。

    褚唯愿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装,奋力跳起迎接杀过来的球,脸颊微红,显然打得有些体力不支。伴随着最后一次对方凶猛的攻击,她把球拍啪的一声甩在旁边,彻底认输。

    “不玩儿了,周嘉鱼你精力也太旺盛了,姐们儿中午还没吃饭就被你拉过来当陪练,你瞅瞅,胳膊好像都肿了一大圈呢!”她伸出一只手臂朝着那边晃,好像真肿了似的。

    对方显然没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她小跑着来到褚唯愿旁边,在原地不断起跳做拉伸。伴随着她高高举起胳膊的动作,一副好身材尽显,运动短裤下的那双腿修长匀称,叫人不得不把目光往上盯。

    她伸脚踢着瘫坐在地上的人,微微喘气平复自己的呼吸:“别懒啊,快起来,一会儿又该抽筋了。”

    褚唯愿耍赖,说什么也不动:“合着你这是吃饱了尽兴了拿我当撒气桶呢是吧?”

    周嘉鱼嘿嘿乐着,从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褚唯愿,挨着她旁边坐下:“哪敢拿你当撒气桶啊,这不是寻思你天天傻吃呆睡的怕你亚健康吗,拉你锻炼锻炼。”

    “鬼才信你。”褚唯愿翻了个白眼,闲着和周嘉鱼话家常,“你知道吗,小王子回来啦。”

    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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