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投资人-成王败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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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医院,苏浩与方玉斌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他们打算乘坐下午的航班回上海。在车上,方玉斌说:“对宋长海的话,你怎么看?”

    苏浩说:“他对海丰银行的感情太深,就像对自家孩子一样,因此绝不能忍受孩子被别人抢走。”

    “但即便是父亲,也没有杀死孩子的权利,对吧?”方玉斌说。

    苏浩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方玉斌叹了一口气:“宋长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的目标与我更是南辕北辙。我是想解决麻烦,息事宁人,他却是一门心思报仇,甚至为了报仇不惜制造出新的麻烦。”

    苏浩说:“息事宁人可不是什么褒义词,甚至让人联想起胆怯、懦弱。”

    方玉斌笑了笑:“只要达成好的结果,用什么词来形容并不重要。”

    苏浩也笑起来:“听伯父说,你最近钻研老庄之学,颇有心得。今日闻你一言,心境果然不同。”顿了顿,他又说:“我承认,玉石俱焚不是一个好结果,但还有什么办法吗?”

    “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方玉斌既在问苏浩,更是问自己。

    苏浩说:“如今是两列既没有刹车系统,窗户还被锁死的火车高速驶来,对撞就在眼前。所有人无能为力,也下不了车,除非……”

    “除非什么?”方玉斌追问。

    苏浩说:“这已经是个死局,局中的宋长海、费云鹏、黄文灿,乃至你我,谁都无法自救,更是谁也救不了谁。除非有个实力强大的新入局者,当一回接盘侠。关键是,这样实力的人不好找,人家也缺乏动机来帮所有人。”

    方玉斌顺着苏浩的思路想下去,能解这个局的,当然不是阿猫阿狗,得有足够的实力与分量。这类人的确不多,但绝非没有。关键是动机!一池子浑得不能再浑的水,人家干吗来蹚?

    方玉斌列出了几个人选,又一一排除掉。猛然,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脑海。此人有实力,似乎也有动机来完成此事。能解局者,或是此人,但自己最厌恶的,也是此人。

    方玉斌想到的人,便是王诚!此前方玉斌遭遇一连串挫折,始作俑者是费云鹏,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的是王诚。背叛的朋友远比敌人可恶,因此方玉斌对王诚的憎恶,甚至超过了费云鹏。如果说费云鹏是真小人,王诚就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此时大仇未报,却要上门求人家,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汽车已到机场,下车后,苏浩忙着办理登机手续。见方玉斌磨磨蹭蹭,似乎有心事,便催促说:“时间快到了。”

    “知道了。”方玉斌随口答道,心里却在想,方才说宋长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自己不愿在王诚面前放下身段,是否也和宋长海一样?

    方玉斌还想到,近来与苏定国交流老庄之学心得时,对方讲的一则故事——在官场屡屡碰壁的曾国藩也曾潜心钻研老庄之学,大彻大悟后,不禁感叹:“润芝啊,你竟比我早得道!”

    润芝便是曾国藩的同乡好友,湖北巡抚胡林翼。身为湘军大佬,朝廷的东南柱石,胡林翼才干过人,但他委曲求全,刻意逢迎满洲权贵官文的事,也被许多人不解。

    官文不学无术,却贵为湖广总督,是胡林翼的顶头上司。他窃居高位,又出于嫉妒以及满人防范汉人的本性,对胡林翼事事横加干涉,弄得胡处处为难。一气之下,胡要幕僚起草奏折,向皇上告状。幕僚劝告:江南汉人手握重兵,朝廷如何放心得下?官文名为总督,实是朝廷派到湖广监视汉人的耳目,告官文的状,只会徒增皇上的反感。最好的办法是取得官文支持,督抚同心,共成大业。

    胡林翼经此指点,立刻醒悟。不久,官文三十岁的六姨太生日,总督衙门向武昌官场大发请柬,要为六姨太热闹一番。谁知湖北大部分官员平日对官文都无好感,耻于为一个年轻的姨太太祝寿。生日这天,日上三竿了,总督衙门还冷冷清清。官文心里着急,六姨太气得嘤嘤哭泣。将近正午了,武昌城里的重要官员,仍无一人登门。官文无法,只得降尊纡贵,派人四处再请。正在这时,一顶绿呢大轿抬来,前面仪仗森严,后面跟着几顶花呢绣轿。一个家丁飞奔过来,递上一个名刺。管家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湖北巡抚胡林翼的大名。管家喜出望外,连忙进府报告官文。官文欢喜异常,亲到大门外迎接。胡林翼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老母和正妻静娟夫人,以太太之礼,给六姨太送了一份厚礼。宴席上,胡太夫人、静娟夫人尽选些好听的话恭维六姨太,把个六姨太喜得合不上嘴。临别时,胡太夫人又郑重邀请六姨太到巡抚衙门去做客,六姨太乐滋滋地接受了。

    第二天一早,一辆花呢大轿将六姨太抬进巡抚衙门,胡太夫人、静娟夫人设盛宴款待,陪着玩牌听曲,扯家常。六姨太自幼丧母,见胡太夫人这样喜欢她,便认胡太夫人为母。

    胡太夫人高高兴兴地收下这个义女,又叫她拜见了兄长胡林翼。胡太夫人送给六姨太一副金镯金耳环金戒指,算是给义女的见面礼。六姨太回府后,在枕边对着官文说起胡家母子的千好万好。并说,从今以后两家认了亲,就是一家了,就不要再为难胡林翼了。官文对这个娇媚聪敏的六姨太向来百依百顺,果然从此再不给胡林翼找碴了。军事民事,全付与胡林翼一手办理,他只在上面画诺而已;而胡林翼也表面上对他恭敬顺从。武昌城里督抚关系之亲密,为全国之首。

    包括曾国藩在内的许多湘军将帅,都对胡林翼的这番举动一笑置之,认为胡太没有气节。自己攀附官文也就罢了,还拉上母亲与夫人?堂堂一省巡抚,竟认一个姨太太做干妹妹?真是羞先人!

    但后来曾国藩明白了,这正是胡林翼的高明之处。“柔弱胜刚强”,为了心中的大事业,个人那点意气算什么!

    方玉斌来到值机柜台前,刚把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忽然下定决心。他拿回身份证,对苏浩说:“你先回去,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既然胡林翼能向官文折腰,自己为何不能在王诚面前服一回软?“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得多好啊!退让,未尝不是一种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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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故宫旁的北河沿大街往北,位于皇城根下的一座高档会所,是王诚每次进京时下榻的地方。

    方玉斌多次来过这里,今天,他又站到了会所门口。说来凑巧,从首都机场出来后,方玉斌打听了一圈,得知王诚这几日也在北京出差。来到会所前,方玉斌拨通了王诚的手机,说道:“王总,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想和你当面谈。”

    王诚似乎并不想见方玉斌,说:“什么重要事?电话里说吧。”

    方玉斌把姿态放得很低地说:“电话里确实不方便说。不过你放心,星阑资本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绝不是来无理取闹的。我要谈的,是另一件事。”

    王诚想了想说:“后天,你到滨海来见我吧。”

    方玉斌说:“我知道你这几天在北京,刚好我也在北京,而且这会儿就在会所门口。”

    王诚说:“可我不在会所,要晚上才回去。”

    方玉斌说:“我等着你。”

    挂掉电话,方玉斌在附近溜达了一个多小时,王诚的车终于驶了回来。方玉斌赶紧凑过去,王诚摇开车窗,显得有些惊讶:“你真的就在门口?”

    方玉斌笑着说:“是呀。”

    王诚打开车门,让方玉斌上车,还一脸抱歉地说:“失礼了。我想着回来后再和你联系,没想到你一直等着。早点说,我也好派人来接你,到里面去坐嘛。”

    “没事。”方玉斌说,“我这次来,既是有事和你谈,也是负荆请罪,等一等是应该的。”

    负荆请罪?王诚真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种话,可不像那个心高气傲的方玉斌能说出口的。他摆手说:“这是哪里话?你有什么好负荆请罪的?当初你出了事,我没能帮上忙,实在有愧。后来星阑资本的事,主要是其他股东意见太大,我也没办法,还望你体谅。”

    下车后,一行人朝里走去,方玉斌说道:“我知道你有苦衷,好些事我也不够冷静。我从看守所出来后,原本应该找你好好谈一次,结果我却发公开信,鼓动员工签署,把矛盾激化了。”方玉斌说这番话,倒不全是客套。闭门研读《道德经》时,他就隐隐想到,许多时候事缓则圆,如果自己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而是放低身段找王诚谈一下,人家当然未必会高抬贵手,但起码不会赶尽杀绝,把关系彻底闹僵。

    进到房间,王诚照例递上一瓶矿泉水,然后坐下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直说吧。”

    方玉斌坐到沙发上,说:“这次把我弄进看守所的是费云鹏。但你知道,他为何痛下杀手吗?”

    王诚跷起二郎腿,说:“老实说,我对这事不太感兴趣。不过你愿意说,我也只能听着。”

    王诚的讲法并不礼貌,不过如今的方玉斌已不会和谁计较言语或针锋相对,他淡淡一笑:“行,那我就说一说。”

    方玉斌从海丰银行讲起,一一道来。荣鼎如何成为银行的大股东;星阑资本又因何卷入此事;宋长海突然病倒,费云鹏与黄文灿怎样走到一起,密谋侵吞银行;直至宋长海归国,要搬出大杀器拼个鱼死网破。

    王诚起初并不在意,但或许是故事情节过于精彩,他也越听越仔细。方玉斌讲完后,王诚沉默良久,接着把手一摊:“我不知道你给我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从王诚的神情,方玉斌已经觉察出对方心有所动。毕竟是成名日久的江湖大佬,一定拥有超越常人的商业嗅觉。那好,我就来替你点破。方玉斌继续说:“这次来找你,是希望能帮到你,也是希望帮费云鹏一把。”

    王诚哈哈大笑:“玉斌,今天你的话,我真是不大听得懂。你要帮我,还要帮费云鹏?”

    方玉斌说:“帮别人也是帮自己嘛。所有人好,自己未必会好;但所有人都不好,自己一定不会好。按照宋长海的搞法,火车对撞,玉石俱焚,没有一个人是赢家。”

    “几日不见,你的境界与之前大不相同。”王诚说,“行,就算你要帮所有人,具体怎么个帮法?”

    方玉斌说:“黄文灿下台后,苏浩会执掌海丰银行。宋长海对苏浩的期待是立刻断贷,斩断费云鹏的资金链。接着一查到底,戳穿费云鹏的阴谋。这样一来,一切都无可挽回,好端端一家银行,顷刻间成为一片焦土。我可以试着去说服苏浩,纵然是断贷,也要给费云鹏一点时间。最好能软着陆,这样未尝不是皆大欢喜。”

    “怎么个软着陆?”王诚追问。

    “这就需要你出手。”方玉斌说,“费云鹏掌控的那些空壳公司,握有大量海丰银行股权。一旦苏浩断贷并催逼欠款,费云鹏真是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可要是你能出手,接过费云鹏手里的股权,让他安全离场,危机就能控制在最低程度。”

    王诚调整了一下坐姿,说:“老费这次的确闯了大祸,没准会把身家性命搭进去。但祸是自个儿惹的,我干吗要出手帮他?”

    “当然有理由,而且不止一个。”方玉斌说,“先说第一个,海丰银行的股权,搁在费云鹏手里是定时炸弹,到了你手上就是宝贝。我知道,千城集团有进军金融的战略,还谋划过申请民营银行牌照。之前你执意拿下星阑资本,为的也是这个。如果能成为海丰银行的大股东并推动银行成功上市,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条终南捷径?市面上,再想找一家业绩优良又能给你染指机会的银行,可不是太容易。”

    王诚说:“你这话前后矛盾。前面说海丰银行如何危机四伏,后面又说,它的业绩如何优良。”

    “丝毫不矛盾。”方玉斌说,“海丰银行危机四伏,全因为费云鹏、黄文灿私心作祟。把这个肿瘤切掉,它毫无疑问是一块优质资产。对费云鹏与黄文灿的人品,我不敢恭维,但不得不说,他俩一个是投资界大佬,一个是金融界翘楚,以商业眼光而论都是顶尖高手。能令两大顶尖高手垂涎欲滴甚至甘愿赴汤蹈火,这样的资产难道会不优质?”

    王诚不置可否,只是比画了一下手势,说:“说说你的下一个理由。”

    “替费云鹏解套,这个忙自然不能白帮。”方玉斌说,“费云鹏被套得太深,谁能救他出来,从道义层面他要感恩戴德,从现实层面他更应付出最大代价来进行交换。前段时间的千城股权大战,内幕咱们都清楚,野蛮人惨败,管理层也只是惨胜,真正的赢家是荣鼎。费云鹏派到千城的副总裁伍俊桐,想必你不是太喜欢。听说伍俊桐离开后,费云鹏又指派了新的人,麻烦真是没完没了。”

    方玉斌接着说:“利用这次机会,可以逼费云鹏放手,甚至要他同意你的增资扩股方案,引入新的投资人,在千城形成更有利于管理层的股权结构。”

    方玉斌搓了搓手,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去和费云鹏谈一次,向他阐明利害。以我的了解,费云鹏绝非固执之人。”

    王诚抿了一口水,说:“听说最近有传言,说我即将退休离开千城吗?”

    方玉斌说:“江湖上每天都是各种传言,真假莫辨。”

    “这个传言却是真的。”王诚说,“我决心已定,很快会离开。这副担子自己扛了几十年,也该交给年轻人了。”

    王诚又说:“你说的这些,或许有点意思,但对一个即将离开的人来说,意思仿佛又不是那么大。”

    哪怕即将离开,方玉斌也绝不相信王诚会心如止水。换作以前,方玉斌一定会说,王诚的商业生涯足够精彩,几乎战胜了所有对手,唯独千城股权大战留下了遗憾。越是要离开,越应该弥补掉这个遗憾。抱憾而去与功成身退带着光荣离开,可是天壤之别。但如今的方玉斌只想把意思表达清楚,绝不去逞口舌之快,他耸了耸肩:“我只是建议,主意当然由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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