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投资人-沪上风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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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晋说:“我认为你的论点还能够更加精确,在我看来,大明帝国并不缺银子,而是朝廷缺银子。”

    “怎么讲?”方玉斌来了兴趣。

    苏晋说:“中国境内产银有限,但这并不妨碍明帝国运用贸易手段,把产于美洲大陆的白银源源不断进口来。据统计,当时累积白银最多的两个国家,一个是海上霸主西班牙,另一个就是明帝国,两者不相上下。因此,尽管崇祯年间断了白银进口通道,可之前累积的家底也够挥霍一阵子了。但不幸的是,因为特殊的政治结构,进入中国的白银没掌握在朝廷手里,却掌握在官员与商人阶层手里。”

    “没错。”方玉斌点头说,“当时朝廷剿匪拿不出军饷,国库里只有十几万两白银,可李自成杀进北京,通过严刑逼供,居然从官员、富商家中抄出7000万两白银。”

    “藏富于民原本是好的,可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事情却走向了反面。”苏晋说,“朝廷没有银子,无法整军备战。更可怕的是,握有大量白银的官商阶层,找不到合适的投资渠道,也就是常说的有钱没处花。”

    苏晋又说:“欧洲当时处于工业革命的前夜,各国国内市场初具雏形,大量白银涌入,立刻刺激了各产业的发展。中国却处在传统农耕社会,没有一个生机勃勃的国内市场。官员与富商手里的钱太多,压根不知道怎么用,唯一的投资渠道,只能是买田买地了。”

    苏晋接着说:“据考证,在明朝后期,京城的房价已被炒上天。当时北京一个手工业者的年收入不过12两白银,而一套官员的宅邸价值7000两白银。更可怕的是在全国各地,出现了中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土地兼并现象,地主大户大量购入土地的同时,一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成为流民。而最终,明朝就是亡在家民出身的李自成、张献忠手里。”

    围绕着感兴趣的话题,两人畅聊开去。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天色暗了下来。苏晋看了看手表,有些不舍地说:“今晚我还得赶回江州,明早公司有个活动。”

    方玉斌说:“苏老师,我们应该很快又会在江州见面。”

    “好啊,不过我提一个请求,别一口一个‘苏老师’,女人是最怕被人叫老的。你就叫我名字吧。”说这话时,苏晋的脸微微泛红。

    回到家后,方玉斌想起还有份文件没处理,就坐到电脑桌前。他一边敲击键盘,一边把楚蔓送的高档香烟拆开一包抽起来。

    见方玉斌吞云吐雾,正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戚羽揶揄道:“怎么着,在外面发了财,鸟枪换炮,改抽好烟了?”

    “发什么财?”方玉斌说,“这烟是朋友送的。”

    平日里,方玉斌都是抽外国烟。用他的话说,这叫强迫成习惯,习惯成自然。香烟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烤烟型,一种是混合型,也叫生烟型。烤烟型香烟的特点是原料单一,几乎全部使用一种烟草,焦油含量比较高。如今的国产香烟,绝大部分都属于烤烟型。混合型香烟则是集中不同类型的烟丝按比例混合,一般的外国烟都是混合型香烟。通常说来,抽惯了烤烟的国人对于外国烟的口味难以接受。

    方玉斌起初也不喜欢外国烟。但因为工作关系,整日里接触的都是成功人士,人家往往一出手就是天价烟。想和别人看齐,没这个实力;身上揣个一二十块钱的国产烟,又觉得没面子。最后,只好拿虽然便宜却貌似有品位的外国烟装点门面。

    戚羽曾嘲笑方玉斌,穷拼车,富拼表,傻×拼手机,逗×拼电脑,你连抽的香烟都要装点一下,不知道算是哪门子人物!

    “你的朋友出手倒挺大方。”戚羽走到方玉斌身旁,“我手机快没电了,把你的给我用一下。”

    戚羽接过手机,一边在屏幕上划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和谁见面,聊了这么久?”

    方玉斌说:“昨天不就给你说过吗,中午是和金盛集团的楚蔓吃饭,下午去见江华集团的副总。”

    “这位老总是不是姓苏啊?”戚羽又问。

    方玉斌的手离开键盘:“你怎么知道?”

    戚羽说:“你的手机上有通话记录啊。看这名字,是个老男人吧?”

    方玉斌的眼睛重新盯回电脑屏幕:“哦,对。”

    “方玉斌,”戚羽猛然拉高声调,“你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方玉斌吓了一跳,接着转过头说:“怎么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戚羽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在江州帮一个女人挡酒,喝得烂醉如泥的事,公司上上下下都传开了。我听了都替你害臊!那个女人,不就是苏晋吗?今天又背着我出去约会,不是骗我是什么?”

    方玉斌心里叫苦不迭,看来办公室恋情不仅于公司不容,于自身也是害莫大焉。在江州喝酒的事情,竟然都传到戚羽耳朵里了!

    “怎么叫骗你!”方玉斌赶紧解释说,“我说江华集团的副总,这可是大实话,人家苏晋本来就是副总经理。那天在酒桌上喝酒,也是应酬需要。”

    戚羽不依不饶:“我问你苏晋是不是个老男人,你干吗说是,在心虚什么?”

    方玉斌说:“刚才我在弄电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稀里糊涂就点头了。”

    “胡扯,我看你越来越不老实了。”戚羽的口气咄咄逼人。

    “真是误会。”方玉斌说,“我不是存心骗你,只不过一时精力不集中,打了马虎眼。我保证,下不为例!”

    戚羽又坐回沙发:“反正咱们之间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对外公布关系,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本姑娘懒得操这份闲心。”

    方玉斌说:“我能怎么做?还不是不改初心,什么事都顺着你、听你的。”

    戚羽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嘴里却还是不饶人:“要不想过趁早说。有句话说得好,海枯石烂,不如好聚好散。”

    见戚羽的态度开始软化下来,方玉斌趁热打铁,到沙发上搂住戚羽:“我可不敢有那心思。”

    戚羽一把推开他,说:“这件事先给你记着。还有一件正经事和你说。”

    “什么事?”方玉斌问。

    戚羽说:“咱俩的关系,公司里是不是有人知道了?”

    “不会吧。”方玉斌警觉地说,“你怎么觉察出来的?”

    戚羽接着说:“咱们财务部的部长孟薇,最近和我聊天时,总是有意无意提到你。尽管她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我觉得是在试探。还有,孟薇最近又领着一帮人在查袁瑞朗的账,不过却不让我插手,似乎有意把我支开。”

    “是不是你太敏感?”方玉斌这话既是劝戚羽,更是宽慰自己。他内心实则充满疑惑,袁瑞朗已经下课,还去纠缠旧账做什么?

    “但愿吧。”戚羽说。

    “就算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方玉斌大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行咱们就主动公布,到时你提出辞职,换家公司上班。”

    “你说得倒轻巧。”戚羽说,“我之前就说过,在荣鼎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不到万事俱备的时刻,我不想跳槽。”

    方玉斌默不作声,他知道,戚羽所说的万事俱备,就是指在上海买房买车。结婚证不过一张纸,轻薄如纱;车与房,压力却大如山!想起今天刚拒绝掉的20万现金,方玉斌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后悔。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阵子,方玉斌才重新开口:“你也知道,短期内让我买房买车,办不到!”

    “办不到挺光荣是吧?你凶什么?”戚羽大声吼起来。

    方玉斌说:“我哪里凶了?刚才我只不过在说一个事实。”

    “你就是凶!”因为一句话的语气,两人又陷入漫长的争吵。

    那一晚,两人依旧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没有任何交流。方玉斌的脑子很乱,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他索性翻起身,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他瞅了一眼已进入梦乡的戚羽,对方睡觉的姿势很奇特,总喜欢趴在床上。

    方玉斌在一本书里看过,从睡姿也能窥视女人的性格。喜欢仰着睡的女人,一般温文尔雅,心胸宽广,不会小心眼。喜欢蜷缩着睡的女人,往往缺乏安全感,或者曾经被深深伤害过。而喜欢趴着睡的女人,通常性格坚强,不愿屈居人下。睡觉趴着,潜意识里是把能够掌握的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压在自己的身下。

    3 天上掉下的馅饼,往往在地上砸出一个陷阱

    晚上8点多,方玉斌急匆匆地赶回办公室。刚才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燕飞的电话,说有重要事情,让他立刻回公司。

    回到公司,只见燕飞办公室的灯亮着,燕飞的秘书以及总经办的行政助理们却已下班离开。方玉斌心中纳闷,按照公司的规矩,只要总经理加班,秘书与行政助理都会陪着。今天怎么了,这帮人吃了豹子胆,敢把老板一个人丢在办公室?

    见到方玉斌后,燕飞跷起二郎腿,表情有些严肃:“急着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聊一聊袁瑞朗的事。”

    方玉斌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上海公司来说,袁瑞朗已经是个走入历史的人物,他还能有什么事?

    燕飞继续说:“我上任以后,听到不少人反映袁瑞朗的问题,在财务审计的过程中也发现一些线索。我有理由怀疑,袁瑞朗利用跟投机制,在金盛集团项目上赚了大钱。这个项目如今成了烂摊子,荣鼎的大笔资金陷在里面,而他自己却赚得盆满钵满。”

    方玉斌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短路了。过了几秒钟,他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方玉斌意识到,大事找上门了,此时已没有发愣的时间,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所谓跟投机制,是投资公司内部的一个术语,就是说公司将钱投到某一个项目时,投资经理以及负责项目的高管也要拿钱出来跟着一起投资。这项制度的本意,是让项目操盘手更有责任心。毕竟,项目的成败也和自家荷包相关。不过,只需稍加利用,这项制度又会异化为投资公司内部人员牟利的手段。对于那些风险性较高的项目,内部人员会尽可能控制跟投比例。对于那些稳赚不赔的项目,内部人员不仅自己跟投,还会借用其他人的名义投资入股,等到成功上市后再套现离场。

    钻跟投机制的空子,对于一个投资公司高管是极其严厉的指控!如果被坐实,袁瑞朗不仅毫无任何职场前景可言,甚至还会面临牢狱之灾。燕飞手里有多少证据?他又希望方玉斌扮演何种角色?

    方玉斌不停搓着手,慢慢吐出一句:“这些事,我不太清楚。”

    燕飞直视方玉斌:“什么叫不清楚?是忘记了,还是压根没有这些事?”

    沉吟了一阵,方玉斌说:“就我所知,应该没有这些事情。”

    燕飞显得颇为不悦:“你如果是一时记不清楚了,可以慢慢去回忆。如果咬定这些指控都是子虚乌有,将来可得承担责任。”

    方玉斌忽然觉得,眼前的燕飞是那样陌生。过去几个月里,燕飞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不仅毫无架子,还时常称兄道弟。然而今天,燕飞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

    见方玉斌沉默不语,燕飞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看看这个,你总不能再说不清楚吧!”

    方玉斌低头翻阅起来,这些全是过去几年的报销单据。燕飞点燃一支烟,缓缓说道:“袁瑞朗从公司借走上百万,最后以公务接待的名义,把借款全部冲销了。从这些报销单据来看,多次的公务接待,你都参与陪同了,其中有很多次,还是袁瑞朗签字后,由你拿到财务部报销的。”

    “这些事我当然知道,有什么问题吗?”方玉斌问。

    燕飞说:“财务部经过审核,发现里面有很多不符合规定的发票。”

    方玉斌感到头皮发麻,看来燕飞这回已经挑明了是对人不对事。为了整袁瑞朗,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以袁瑞朗的级别,每年都有几十万额度的公务接待费。只要在额度以内,拿发票报销便是,这隐然成为公司高管的一项福利。袁瑞朗平时用钱大手大脚,遇到手头紧的时候,难免从外面找些发票去冲抵。没想到,燕飞连这一点都不放过!

    方玉斌更想不通,袁瑞朗已经灰溜溜下台,燕飞也顺利扶正。对一个毫无威胁可言的袁瑞朗,干吗还要痛下杀手?

    燕飞继续说:“袁瑞朗是总经理,他签了字,要你去财务部报销,你自然没法拒绝。可如今问题被揭发出来,你最好主动说清楚,这样一来,你也能撇清责任。”

    方玉斌把材料放在茶几上,抬起头一脸苦笑:“这些单据时间跨度好几年,涉及上百次消费,一时半会儿我回忆不清楚。”

    燕飞坐在老板椅上,微笑着说:“一时想不清楚不要紧。今天是周五,我希望下周周一上班时,你能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11点多。方玉斌全身无力地坐在沙发上,脑袋里一团乱麻。恰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荣鼎资本总公司总裁办主任伍俊桐打来的。

    袁瑞朗下课,燕飞扶正的消息,是伍俊桐第一个通报给方玉斌,他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在新领导面前替方美言。今天,前脚从燕飞办公室出来,后脚伍俊桐就打来电话,方玉斌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拿起电话,方玉斌十分客气地说:“伍主任,你好!”

    “方老弟,你好!”伍俊桐笑呵呵地说。

    方玉斌说:“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伍俊桐说:“我陪着老板在大连出差,这会儿刚回房间。刚才跟燕飞通了一个电话,他向我发了一通牢骚。”

    预感已然成真,方玉斌索性来了个装聋作哑:“燕总抱怨什么?”

    伍俊桐说:“燕飞说,他对你的能力十分认可,上任之后更一直重用你。可是今天,给你布置一项工作,你却推三阻四。”停顿一下,伍俊桐说:“我当即告诉燕飞,玉斌不仅是我的好兄弟,更是费总赏识的干才。你可以怀疑我,难道还不信任费总的眼光?”说这段话时,伍俊桐没有按照之前的谈话习惯,称呼费云鹏“老板”,而是说“费总”,每当提到这两个字时,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接着,伍俊桐又关切地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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