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第1章 序 风格的再现是名著翻译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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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风格之如人的气质和风貌,一部作品缺少了它就失掉了其赖以存在的独特和个性。如果在一部世界名著的译本中没有完整地再现原作的风格,那么这部世界名著的价值将会受到损害,它将会失去其“这一个”区别于“那一个”的个别性。因此,在我们目前所进行的名著翻译和重译过程中,我们应该把风格的再现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以使我们的名著翻译能较以前有一个大的提高。因为尽管我们的译者们的翻译原则多有不同,不过有一点我想我们大家是都能赞同的,那就是在译作中尽可能充分和完美地再现原著的风格和内容。尤其是在一部原著已有几个译本存在的情况下,如果译者要想再译这部名著,那他就必须深刻地看出各个译本的短长,深刻地研究原著的风格,从而能尽可能地克服这些译本的短处,借鉴别人的长处,发挥出自己的所长,旨在最大程度地再现出原文的风格,而和已有的译本不相雷同。唯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做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真正促进翻译事业的发展。而唯有如此,你的译本才会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而不至于被大浪淘沙给淘汰掉。

    以上的文字既可说是一个开场白,也可说是我在译毕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和这部《傲慢与偏见》后所产生的一些感触。下面我便将该书的风格作一简短的分析,然后就王科一先生、孙致礼先生和我的译本中的一些译例做一比较,看看在风格的再现方面,各有什么短长得失。

    这部作品描写的是体面人家的生活和交往,看似平凡而琐碎,作者的风格却能雅而不俗。她的这种优雅精美的风格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得到证明:1.这是作者刻意追求和保持的一种风格,奥丁斯把自己的艺术比作是在“二寸象牙上细细地描写”,要想在在二寸象牙上做文章,那显然是一种精雕细刻了。所以我们译者在翻译这部作品时,也须用极细腻的笔触去再现她的这一风格。2.书中叙的都是上流社会人物的生活、举止和谈吐,虽也提到佣人奴仆,只是一带而过,鲜有对他们言行的描写,唯有达西家的老女管家赞美达西先生的那一番话例外,而那也主要是为了给伊丽莎白的感情发展提供一个依据,作品所描写的人物群决定了它现在的这一高雅娴适的风格。3.每个主要人物的言谈都极富于其性格的特征,而且也都符合于他们各自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对话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单凭他们的说话,你就不会认错了人。而贯串于全书字里行间中的作者的嘲讽,也正是从这些各具特点的人物谈吐之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的。

    译例比较:

    1.“Mr. Bennet,how can you abuse your own children in such a way ?You take delight in Vexing me.You have no compassion on my poor nerves.”

    “You mistake me,my dear. I have a high respect for your nerves. They are my old-friend. I have heard you mention them with consideration these twenty years at least.”

    “Ah! You do not know what I-suffer.”

    “But I hope you will get it over, and live to see many young men of four thousand a year come into the neighbourhood.”

    王科一先生译文:

    “我的好老爷,你怎么舍得这样糟踏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是在故意叫我气恼,好让你自己得意吧。你半点儿也不体谅我的神经衰弱。”

    “你真错怪了我,我的好太太。我非常尊重你的神经。它们是我的老朋友。至少在最近二十年以来,我一直听你郑重其事地提到它们。”

    “啊!你不知道我怎样受苦呢!”

    “不过我希望你这毛病会好起来,那么,像这种每年有四千镑收入的阔少爷,你就可以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搬来做你的邻居了。”

    孙致礼先生的译文:

    “贝内特先生,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孩子?你就喜欢气我,压根儿不体谅我那脆弱的神经。”

    “你错怪我了,亲爱的。我非常尊重你的神经。它们是我的老朋友啦。至少在这二十年里,我总是听见你郑重其事地说起它们。”

    “唉!你不知道我受多大的罪。”

    “我希望你会好起来,亲眼看见好多每年有四千镑收入的阔少爷搬到这一带。”

    我的译文:

    “班纳特,你怎么能这样来数落你的孩子?这样子来烦恼我是你的乐事。你对我的可怜的神经,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你错怪我了,亲爱的。我对你的神经是非常尊重的。它们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洗耳恭听你提到它们至少已有二十年了。”

    “啊!你不知道我所受的痛苦。”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战胜这痛苦,活着看到许多一年有四千英镑收入的小伙子们住进邻里来。”?

    班纳特先生浑身都是机智和幽默,他对智力平平爱发牢骚的妻子的看不起,使他一跟妻子说话,总是要用他那哲人式的简洁语言对她嘲讽。因此嘲讽和简洁是他与妻子对话时的最大特点。

    为了节省篇幅,我们只就画线的部分进行比较:前两个译文由于都是把放在原文句末的时间状语放到了句首来译,人为地拉长了句子的长度,难免会多少影响到班纳特简洁谈风的再现。第二个划线部分,笔都认为把“get it over”和“live to see”这两个短语直译过来,似乎能更多地表现出班纳特的那一嘲讽的口吻。另外,在表现的细腻方面,笔者觉得王的译文略胜于孙的。

    2.“I admire the activity of your benevolence,”observed Mary,“but every impulse of feeling should be guided by reason。 and,in my opinion, exertion should always be in proportion to what is required.”

    王科一先生的译文:

    这时曼丽说道:“你完全是一片手足之情,我很佩服,可是你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你得理智一点,而且我觉得尽力也不要尽得过分。”

    孙致礼先生的译文:

    “我佩服你的仁厚举动,”玛丽说道,“但是千万不能感情用事,感情应该受到理智的约束。依我看,做事总得有个分寸。”

    我的译文:

    “我很赞赏你的这一出于疼爱之情的举动,”玛丽说,“不过,任何一种感情上的冲动应该受到理智的支配才是;我的看法是,出力应该总是与其所被需要的相符才好。”

    玛丽是一个不问时事、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一味死啃书本的女孩子,她说话时咬文嚼字,堆砌词语而很少有内容可表达。作者模仿她的这种谈吐,正是对这一类人的一种嘲讽。笔者前面已经提到过,作者的细腻文风也表现在人物的谈吐恰似人物的性格这一方面,因此笔者认为尽可能多地再现玛丽说话的句式和其所堆砌的词语,是与体现原文的细腻风格有益的。在这段译文里,我照搬了原文的句式和一些词语,所以这儿数我的译文最长,在可读性方面也许要受到些影响,在这里就要看译者们是如何取舍了。王、孙两位先生选择了可读性,我选择了细腻性。

    3.With this answer Elizabeth was forced to be content; but her own opinion Continued the same, and she left him disappointed and sorry. It was not in her nature, however, to increase her vexations, by dwelling on them. She was confident of having performed her duty, and to fret over unavoidable evils, or augment them by anxiety,was no part of her disposition.

    王科一先生的译文:

    “伊丽莎白听到父亲这样回答虽然并没有因此改变主张,却也只得表示满意,闷闷不乐地走开了。以她那样性格的人,也不会尽想着这些事自寻烦恼。她相信她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至于要她为那些无法避免的害处去忧闷,或者是过分焦虑,那她可办不到。”

    孙致礼先生的译文:

    “听到父亲这番回答,伊丽莎白不得不表示赞同,但她并没有改变主张,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父亲。然而,她生性不爱多想烦恼的事,省得越想越麻烦。她深信自己尽到了责任,决不会为那些无可避免的不幸而烦恼,或者因为忧心忡忡而增添不幸。”

    我的译文:

    “听了这番回答,伊丽莎白只能作罢了;可是她并没有改变她的意见,她失望而又怏怏不乐地离开了父亲。不过,再去想些问题来增添她的烦恼,也不是她的性格。她自信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去为无法避免的危害担忧,或者是用过分的焦虑去浇灌它们,不是她的天性。”

    在王和孙两位先生的译文中,都分别有几个原文的词语没有在他们的译文中表达出来,如原文中的“indrease”“augment them”“no part of her disposition”等,还有两个对称结构“……not in her disposition”和“……no part of her disposition”,也没有在他们的译文中得到表现。这样子译来,原文的那一素雅细腻的风格就要难免有所丢失了。这样又难免不可能不影响到意思上的略微改变,伊丽莎白是那种顺应自然的性格,她就没想着那样去做,而不是“办不到”。

    4.“But why should you wish to persuade me that I feel more than I acknowledge?”

    “This is a puestion which I hardly know how to answer. We all love to instruct, though we can teach only what is not worth knowing. Forgive me, and if you persist in indifference, do not make me your Confidante.”

    王科一先生的译文:

    “可是,你为什么偏要逼我,认为我没有把真心话全说出来呢?”

    “这话可叫我无从回答了。我们都喜欢替人家出主意,可是出了主意,人家又不领情。算我对不起你。如果你再三要说你对他没有什么意思,可休想叫我相信。”

    孙致礼的译文: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承认,我没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这个问题简直让我无法回答。我们人人都喜欢指指点点的,然而指点的东西又不值得一听。恕我直言,你要是执意要说你对他没有意思,可休想让我相信。”

    我的译文:

    “可是,你为什么非想要说服我,让我承认我没有说出我的全部心里话呢?”

    “对你的这个问题,我几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们每个人都喜欢劝导别人,尽管我们说出来的话儿都不中听。请原谅我的率直;如果你一味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就不要想让我做你的知己了。”

    吉英和伊丽莎白是情深意笃的一对姐妹,又是最知己的朋友,现在在这件极为微妙的情事上,吉英一时难于启齿,伊丽莎白出于对姐姐的关心,想逗引她说出真情,她们这一对话的基调仍然是温婉的。笔者认为这段译文中的划线部分的语气,较之原文都有些重了。这里提出了直译和意译的问题,凡能直译处则坚持直译是我所遵循的原则,而综观王科一先生和孙致礼先生的译文,他们基本上遵守的是意译的原则。两种翻译的原则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不过就这儿的划线部分而言,他们的意译是与原文的语气有些背离了。笔者认为直译能较好地再现原文的语言、形式和风格特点,尽管如果译者处理得不好,也许会使译文显得不是那么生动活泼。

    5.But at length, by Etizabeth′s persuasion, he was prevailed on to overlook the offence, and seek a reconciliation; after a little farther resistanse on the part of his aunt, her resentment gave away, either to her affection for him, or her curiosity to see how his wife conducted herself;and she comdescended to wait on them at pemberley, in spite of that pollution which its woods had received, not merely from the presence of such a mistress, but the visits of her uncle and aunt from the city.

    王科一先生译文:

    “……尽管彭伯里因为添了这样一位主妇,而且主妇在城里的两位舅父母都到这儿来过,因此使门户受到了玷污,但她老人家还是屈尊到彭伯里来访问。”

    孙致礼先生的译文:

    “……尽管彭伯利添了这样一位主妇,而且主妇在城里的舅父母也多次来访,致使这里的树林受到了玷污,但凯瑟琳夫人还是屈尊来探望这夫妇俩。”

    我的译文:

    “……她放下架子来到了彭伯利,也顾不得这庄园由于接纳了这位主妇和经她的舅父母的几次访问,而变得污浊了的空气了。”

    凯瑟琳夫人是一个非常高傲自负的女人,她依仗着自己的财产和地位,到处对人发号施令,作者对她是极尽了嘲讽之能事的。作者的嘲讽渗透在字里行间,即这种嘲讽是通过词语的选择和句式的组合安排表现出来的。在这儿我觉得,按照原文的语序译来,似乎是能较多体现出一些作者的嘲讽口吻。在词语的翻译上也是如此,“pollution”一般是指具体环境的污染,这儿将此词直译出来,即译出它的本义,较能体现原文的风格和口吻。译为“玷污”好像便失掉了原文在这儿的一个隐喻了。?

    限于篇幅,我不能再举更多的例子来加以比较了。希望读者能从这一斑窥见出一点儿我想要表达的思想的全貌来。笔者认为,总的来说,我们的作品翻译在再现原作的“丰姿”方面做得不够,并不是说我们的翻译家们水平不高,而是可能由于翻译家们太多地注意了译文的通俗和可读性,而没有对这一问题引起应有的重视。我们知道,特定的艺术内容总是有形式于其自身,或者说内容之为内容即由于它包括有特定的形式在内,因此在文学作品的翻译中,如果我们忽视了对原作语言组合上的特征的再现,那么在译作中受损害的就不仅仅是从这一特定的语言组合中显出的艺术形式(例如色彩、气氛、对称、节奏、气势、格调,各种修辞手法等),而且必然会影响对原作的独特内容的再现,从而最终影响到在“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中显出的独特风貌”,即风格的再现。基于这样一种认为,我觉得我们对原作的用词用句是应该倍加留意的,不仅要研究它们在词句上的特点,而且要尽可能地再现出原作者在词语使用和句式组合上的特征。笔者认为,做到这一步是再现原作风格的前提条件。当然译者的文学素养、语言修养、美学理论等修养于风格的再现也是非常重要的。

    总之,在具体的翻译实践中,我基本上遵循的是一条尽可能地保留原文的用词特点和原文句式的翻译原则。我认为,由于我的翻译原则和王、孙二位先生的有所不同,因而我的译本在整体风貌上似乎与他们的是不太一样的。当然他们的译本也各有所长,王科一先生的译本传神而细腻,孙致礼先生的译文通俗而上口,不过在细腻上,似乎是王先生的略胜一筹。从根本上说,王、孙二位先生差不多遵循的是同一条翻译原则,因而从整体风貌上看,他们的译本有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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