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陈应松

一个人的遭遇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1-02-13

这是个上访的典型。下岗职工刁有福的酒厂被淹,又被参股人暴打,坏掉了一颗肾,他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上访之路。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令人瞠目结舌……淹水的那年,刁有福找不到自己的家。他的家给淹了。刁有福在淤泥村的一个墩子上。刁有福在晚上走呀走呀,脚踢到一个东西,俯身用手一摸,是人,是个死尸,淹死的。再走了几步,再一绊,又是个死人。这像在梦中。没有手电。他又不抽烟,没有火机。那时节火机没现在这么普遍,不过也有用火机的。问题是他从不带火机,因为他不抽烟。他酿酒,自己还不喝酒呢。

去菰村的经历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1-02-13

县里一定要用他们的车把我送回省城。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把我安全送出荒泽县,也就成功地阻止了我看菰村的选举,也就把我阻隔在了真相之外,他们也就松一口气了。走的时候,车的后备箱里塞满了各种当地的土特产,计有野菰米一盒、酒一件、冷冻小龙虾、冷冻鱼六盒、辣椒酱和臭豆腐二提,等等。老马一再交代我,一定要在八小时之内放进冰箱,否则就要坏掉。也就是说,我必须八小时内赶到省城的家。为了这六盒冷冻产品,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还会半途杀个回马枪,再去菰村?不会的。再者选举结束了,我还能看什么?另外车是他们的,说一定要送我回去,相当于押送。我当然只有回去了。

太平狗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0-12-30

程大种烦乱得直吼,自家的狗不知怎么跟上了他。他是出外打工的,可他带着一条狗。嘿嘿!哭笑不得哟!天气还好,路上净是尘土,头上、身上裹着一层磷矿粉。他搭上了磷矿的一辆顺风车,走过了两个县的地界,根本连想也没想到狗会跟着他。他那时站在远安县苟家垭的岔路口上——汽车把他甩下往另一条路走了。他看天空,舒筋骨,再拦车,就看到后头远远地向他奔来一只紫铜色的狗,溅起一路灰尘,鼻子里喷着糟气。“太平!”程大种惊叫起来。我咋没见着你呢?一路在车上往后看哩。

母亲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0-11-27

(中篇小说) 得知妈中风了,青香的腿一下子软了。来人说,妈的半边身子已不得动,那就是偏瘫。偏瘫,妈怎么办呢?她把儿子交给另一个老师——乌云堡小学就两个老师——急匆匆地赶往牛家坳。回到坳子,大嫂告诉她,妈送到镇医院去了,说二哥和弟弟也都去了,青香又往镇上赶。大嫂说,妈那天早上还好好的,还上山割了一背篓猪草,傍晚还听见她的唤猪声,到了晚上大哥去妈那边看她,妈倒在厕所里,一身的屎尿,已不能言语,半边身子也麻了。大哥没文化,也不知何事,大嫂和在家的女儿杏儿也不知何事,以为只是摔了一跤,给妈冲红糖水喝,喝不下,也不吃。

火烧云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0-12-30

(中篇小说) 县图书馆馆员龙义海以扶贫队队员身份来到了山村,由此他便耳闻目睹了山乡畸变、人伦天欲的一些人人事事,后来为救一场山火,他以身殉职,丧生在那烈焰中。刚刚以《松鸦为什么鸣叫》摘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的湖北实力派作家陈应松,本期奉献的最新中篇力作,相信留给读者的不仅仅是一次惊心动魄的阅读。红云蔽空,太阳如炽,山岗和坡地呈现出一片赤褐色。空气中冒着火光——看久了,的确腾出红闪闪的火光,绝不是幻觉!人畜都躲在各自的角落里喘息。

疼痛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1-01-26

我感染了血吸虫病。是因为前不久为我们杂志社采访失学少年去过一趟疫区并接触了水。我住了一个半月的血防站医院。我看见了死亡。我渴望获得新生。当一个人疾病渐好的时候,他突然会有一种重新生活的强烈欲念,看每个人都充满了朝气,看世界永在三月,百花盛开,万物峥嵘,阳光像情人的手来抚他,揽他。于是他想女人和工作。我给汪玲打电话,没有找到。她是我第一个女友,我们并没有走到一起,虽然我们什么都体验过,没有怨恨,也没有思念。她学的是法律,她并不漂亮,只是比较丰满,所以完全以自己的才干干到了一张法制报纸的头版负责人的位置,且是二级警司。我与她出去总希望她穿着气派的公安制服。这很压邪,什么都不怕,只让别人胆寒而自己不胆寒。

跳桥记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1-02-14

公胡子,一个会唱歌的人,喉音很重,音色很好,有一部黄胡子。是个很有板型的中年人,文艺范。可他是一个下岗工人。五十来岁,神色凝重,动作迟缓。虽然有型,但常穿着农贸市场买的廉价布底鞋,衣裳宽大无边,皱皱巴巴,泥点油渍,此起彼伏。事情发生在秋天。

薤村十日

作者:陈应松

时间:2021-02-13

十天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刑满释放的仝大喊,本想要回被征用的土地,然而求告无门,叫天天不应,他在心中酝酿的大棚致富梦也归于破灭,等待他的是什么呢?枪声。第一天火车站像雨前的蚁穴,穿梭来去的人和广播就像有大事发生一样,很扎心。仝大喊根据指示牌去买票。他再一次问自己,我是回家去吗?当然,回家,被关的老虎豹子放出笼肯定会跑向山林。他怀揣刑满释放证,监狱给了他一百元路费,说动车七十元,吃个盒饭二十元,加上你回村叫“摩的”,十元,给你一百吧。还有劳动报酬结账,竟给了他一千七百多。他背着监狱发的双肩包,揣着钱和证,出了监狱大门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