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王威廉

佩索阿的爱情

作者:王威廉

时间:2021-02-14

他睁开眼睛,一成不变的房顶和墙壁像凝固的时间,只有那些受潮后形成的黄色水渍在继续生长,从一张中国地图变成了亚洲地图。他没有动,连一个懒腰也没有,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给绑紧了。终于,他动了动指头,他的手活了过来,像只小动物。他伸手摸了摸身边,只有空荡荡的床单,看来阿梅已经去上班了。但他突然疑惑起来,他和阿梅之间的事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呢?他使劲回忆着,分析着,思考着,却发现自己无法确证这件简单到无以复加的事情。他不得不从枕边拿起手机,找到了阿梅的号码,准备打过去问一问。如果阿梅说她和自己并无关系,他觉得自己并不会感到多么痛苦,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所要做的了。

多普勒效应

作者:王威廉

时间:2021-02-13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他有些后悔。虽然现在走还来得及,但他仿佛受雇于那个执念,一定要探询下去。他放下行李,愣在原地,床铺还算干净,但这种地方一定不会勤洗勤换,只要视觉上没有脏污的感觉,用到朽烂都不出奇。除了两张床,什么也没有,显得空荡和寂寥。这两张不洁的床都属于他,真是滑稽。这里的商品不是“房间”,而是“床”,你要独占一个房间,就得为房间里所有的床买单。幸好这间房只有两张床,而不是三张四张,甚或五张。“生意好吗?”刚才,他戴着墨镜问。“越来越差了。”小孙的鱼泡眼愈加鼓胀了,右脸多了一道疤痕。

第二人

作者:王威廉

时间:2021-01-16

我的左手开始痛恨右手,当然,右手更加痛恨左手。我被绑起来了,那狗日的绑得真紧,他别让我重获自由,否则我非让他加倍偿还不可。车向西边一路开去,我看到窗外迅速掠过一排排低矮的村屋,觉得这些景物竟是如此熟悉。我在脑海的坑洼里仔细爬梳着,但是一无所得,或许是这些风物毫无特征的缘故吧。我问他:“你带我到底去哪里?”他专心开着车,头也不回,说:“坐着吧,很快就到了。”恐怖在我心间滋生,但另一种情绪:好奇也在蓬勃兴起,我骂自己真是个贱东西,都他妈的快死了还好奇什么呀。但是,就是好奇,不可遏止地好奇。

合法生活

作者:王威廉

时间:2021-01-01

父亲:知道吗?你要好好地生活。小孙:怎么样才算是好好地生活?父亲:就是像样的生活。小孙:像什么样子?父亲:当然是像个人样!小孙:那人样又是怎么样的?父亲:你就是要和我抬杠是不是?小孙:不是啊,我已经是个人了,还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没有人样呢?父亲:像你现在这样的熊样就活得没有人样!小孙:那你说个人样出来啊,我好照着那个样子去活。父亲:你白看了那么多名人传记了吗?

来我童年旅行的舅舅

作者:王威廉

时间:2021-02-16

我妈说,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得努力学习,学习好了那些大个子才不会欺负你。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就努力学习。我的成绩很好,那些大个子的确不怎么欺负我了,因为老师们都喜欢我。全天下的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但遗憾的是,尽管他们不欺负我了,可他们也不怎么和我玩耍。这种事情的反复出现与不断叠加,让我无比渴望着长大,我坚信只要我长大了,就会摆脱这种处处劣势的局面,变得高兴和快乐起来。就像那些我羡慕的高年级大个子们一样,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出门远足、打鸟、游泳以及在大街小巷瞎逛,直到很晚才回家。我梦想中的生活就是那个样子的。如果那样生活了,我觉得即便有烦恼,也是一种快乐的烦恼,就像钱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花的烦恼吧。不过,众所周知,待到长大以后,就会发现长大的人也很无聊。这是后话。我现在要讲的是,我是怎么弄丢我的童年的,又是谁来弄丢的。

病足

作者:王威廉

时间:2020-12-08

而且您知道,那不单是谈脚的,还有道德的教诲,美妙的理想,不过我忘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你说,你对我不再有感情了,这让我感到某种裂纹沿着我的神经线一路奔跑开来,这是情人才有的袭击,触及灵魂的细胞核,疼痛的碎片像烟花一样盛开,这是濒死的绝望体验,这是多么艳丽的毁灭!而我的身体,还牢牢记着你的气息,整个的你变成了雾气,沉淀在我的身体内部。那不受我控制的记忆,像婴儿的嘴巴,在无助地吮吸着空虚。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遍重复你说的话……几百万秒过去了,爱情从裂纹处不断流走,生活变成了一艘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