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樊健军

一腔窑火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3

第五个窑匠在青奶奶的针眼里是只芝麻小的灰白虫子,在山路上跳着“之”字舞,转过几个山坳,突然飞升成了蘑菇云。刘窑匠戴着斗笠,穿着白棉衫的褂子黑棉衫的裤,将针眼堵了个塌实。青奶奶引线的手着了慌,线走不过针眼,线是线,针是针,线和针牵不上手,针放回了针筒里,线缠到了线槌上。

乳齿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4

如果说三叔是个酒肉之徒,那就太冤枉他了。三叔嗜酒嗜肉不假,可他嗜好的酒肉都是靠本事挣来的,从来不吃白食。三叔长着一颗西瓜一样的大脑袋,喝酒吃肉时脑门就光光亮亮的,热闹得流油。这是颗智慧的脑袋,三叔凭着它成了智慧的牛贩子,谦虚说,至少是个聪明的牛贩子。三叔在一个老牛贩子屁股后颠簸过三个月,老牛贩子不喝酒,连肉也舍不得买,贩牛的日子像受刑,三叔煎熬不过,跺跺脚顶着犯逆的风险另起了炉灶。这一转身,三叔贩牛的生意风生水起,肉管饱,酒管醉,日子比脑门瓜还光亮鉴人。

出逃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3

兔子是下半夜走出村子的。他要到镇上坐早晨的车子。他对自己要去哪里并不十分清醒,只要能离开村子,走得越远越好,他不在意去什么地方。临走时,兔子锁了房门,将钥匙放在炳德的窗台上。三间草房做价二千元卖给了炳德,炳德给了一千五百元,余下的五百元等他女儿拿了钱回来再给他。炳德的女儿小月出去三年了,从没见她回来过。她去了哪,在做什么,兔子不知道,炳德也不说。那五百元钱兔子不指望了,手头上的钱已经够他跑得远远的。卖房的事也同炳德说妥了,等他走了才能公开,兔子还欠着大蟒一千元赌债呢。

刀疤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1-24

七刀是九曲巷的英雄,他凭了一双手和一具五尺长的躯干,二十三岁便做了义宁州城的大哥,州城里九井十八巷的小弟小妹都狗儿样听命于他。七刀住在九曲巷的深处,第九曲的底部。七刀每天必到州城里转上一圈,上午九点出发,午夜两点回来,风雨无阻,天天如此。出巷的时候,七刀身边常追着四个人,走在左边的是九刀和左嘴,走在右边的是菜牛和白狐狸,七刀裸了上身走在中间。九刀和菜牛本来紧挨着七刀的,偏又空出了一截距离,七刀虽说个子不高,但大哥的做派却让这三两脚猫步的空隙托了出来。

手抓饼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1-10

女人算计这一天很久了。在男人没答应之前,她就偷偷行动了。她怕自己遗漏什么,特意买了一个小本子,将要准备的东西都用笔记下来,小本子就放在手提袋里,笔也放在手提袋里,不管在哪,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想到了什么都可以记到本子上。这几年,她的记性一天比一天不好使,常常是拿起这个忘了那个,今天是口红不见了,后天眉笔又不知扔哪去了。那天指头上的钻戒不见了,她还疑心是保姆藏了,后来浇水的时候竟然在花盆里找回了。

无边的浪荡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1-10

人这一世,荣辱富贵,乖邪奸佞都在脸上写着。天方地阔的,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寒眼皱眉的,不是穷困就是潦倒。憨厚的,慈眉善目;脸削无肉的,非无情即阴毒。三角眼,心如蛇蝎,害人无常;桃花眼,偷人养汉,风流成性。也有反常的,就拿青玉来说吧,他本不该是那样的一个人,可不依人想偏就成了那样的人。

诛金记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3

十世纪八十年代,赣西北某地惊现特大金矿,数万人蜂拥而至群采,这一消息震惊世界,国外新闻媒体多有报道。作者曾亲自参与过此地的淘金,熟知淘金过程中的人和事,经过几十年的沉淀与思考,写下了长篇小说《诛金记》。樊健军著的《诛金记》以这一事件为背景,以朱耷一家为首的村民开采金矿、走私贩金、创立自主黄金首饰品牌来展开故事,塑造了一系列追逐黄金梦想之群像。小说的时间跨度百余年,从朱耷的曾祖父朱鼠写到朱耷的孙子朱小手,横跨六代人,是一部祖祖辈辈追逐黄金的奋斗史,一部黄金的寓言史。小说较为完整地真实地再现了一座金矿,由发现到盛极一时,再到衰落,消亡的全过程。小说中的水门村历经了一场黄金盛宴,也经历了一次黄金浩劫,水门村人无一例外都卷入了这场黄金争夺战中,由于不懂得自我保护,不少人在采金过程中患上了矽肺病,在痛苦中死去,水门村也成为了寡妇村。追逐黄金的人走了,黄金仍在这世界肆意横行。

半窗红烛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6

当铺不大,巷子却因它才叫了当铺巷。在义宁州人的眼里,它不叫当铺巷似乎就再也没有别的名字可叫了。正如州城里的另外一条小巷,因了一个铁匠铺才叫了铁炉巷。当铺的门面虽小,威严却是天生的。九级花岗岩的台阶,一级比一级高,一级比一级阔,甚至比县衙前的那几级台阶还来得凶猛,来得彪悍。

单响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3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瘸子了。他左脚的脚掌去了大半个,成了光秃秃的直杆子。光杆子底下垫上棉花,用棉布包裹了,塞进一只高帮的运动鞋里,用鞋带绑紧了,勉强能触触地,蜻蜓点水式的,承受不了多少重量。他的左腑窝因此夹了根拐棍,拐棍是老木匠的儿子做的,老木匠的儿子是个晓事的人,在拐棍的上端套了三个皮箍,三个皮箍三种不同的质地,牛皮的,人造革的,最底下是帆布的,八成是别人丢弃的断腰带。有了皮箍,胳膊套进去就能挪动拐棍了。要知道,瘸子不只是左脚的脚掌丢了,他的两只手掌也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两条胳膊。

变种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1-02

杨木是不是野种,谁也不知道。但杨木的长相不像他那个锉子爹,也不像他那个麻脸的娘。杨木的爹高不过五尺,粗胳膊粗腿,活脱一截憨木疙瘩。杨木的娘黄皮寡瘦,凹着的地方瘪着,该凸着的地方也瘪着,全身惟一的两坨肉贴在屁股上,也是一副塌相,现不出半点风景来。

夜火场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3

半夜的那场火除了给人恐惧外,还有让人脊背发冷的邪门。先是一个蜷缩在某个角落的火孩子,睡眼朦胧,慢慢地,火醒了,揉揉眼睛,直起了腰身,甩甩手臂,踢腾几下脚爪,做了小半昼的热身运动,之后火就扇动翅膀飞起来了,刚开始飞得并不舒展,在山脚下盘旋,但它不满足于这种低处的飞翔,极力伸展,扩张,终于亮出了铺天盖地的羽翼。它翻卷着,癫狂着,像是一个极不安分的舞者。它的翅膀裹挟着漫天的呼啸声,被它舌头舔过的地方眨眼化成了灰烬,那些保持着各种叶片形状的灰烬像黑蝙蝠一样在夜空中乱飞乱窜,给村子里下了一场黑雪。谁也阻止不了它,火就那样疯狂着,漫过了半山腰,将山顶给吞没了。

失踪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0-12-31

冬青是快要吃晚饭时回到铺子里的。铺子的门大开着,不见一个人影。桌子上干干净净的,碗筷收在一只塑料盆里。另只塑料盆里浸了半盆衣,洗了的几件扔在塑料桶里。案砧上有捧青辣椒,切了一半留着一半。角落里有些青菜,散着,没有洗。用来蒸饭的铝锅搁在地上,煤炉的盖子盖了一半,一只水壶在上面吹着小号。

捡来的菜地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1-24

花子的生活都是捡来的。十几年前的某个秋天,他在田野上拢稻草,在一堆稻草里拢出床爆了花的小棉被,小棉被里包裹着个粉嫩的小女孩。花子拆开小棉被时小女孩睡得正酣。他将她抱回自家的草屋,当孙女养着,给她买衣服,供她上学。他将小女孩取名谷子,谷子很聪明,很会念书。花子逢人就说他捡到了个女文曲星。

放秋

作者:樊健军

时间:2021-02-13

村子里的人管娘不叫娘,叫嘞嘞,泥儿崽叫娘也叫嘞嘞。嘞嘞前年走了,一个人去了坳背。坳背是片坟场,坟驮坟墓压墓,没多少空地了。嘞嘞肚子里长了个瘤子,泥儿爹带她去了县城的医院,也没能将瘤子取出来。村子里的人帮忙在坳背边缘挖了个不到三尺宽的坑,嘞嘞怀着瘤子睡在了土坑里。